当晚，赵声阁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已是凌晨一点。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推开书房门，却发现客厅靠近楼梯的角落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沈知意蜷在单人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似乎睡着了。

她是在……等他？

赵声阁的脚步顿住。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暖色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卸去了平日里的端庄，显得格外恬静无害。

他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看到她。他的作息规律而刻板，而她似乎总是很识趣地在他回房前就避开。

就在这时，沈知意似乎被他的脚步声惊动，睫毛颤了颤，醒了过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赵声阁，她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掀开毯子站起身。

“你忙完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有些柔软。

“嗯。”赵声阁看着她，“怎么睡在这里？”

沈知意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发丝，语气尽量自然：“看了会儿书，不小心睡着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走向厨房，“我给你热杯牛奶吧？或者……咖啡？”她知道他有睡前喝点东西的习惯，有时是酒，有时是咖啡或牛奶。

“不用。”赵声阁拒绝，但目光却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没有立刻离开。

沈知意已经打开了咖啡机，熟练地操作起来。“很快就好，是低因的，不会影响睡眠。”

浓郁的咖啡香气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赵声阁没有再说什么，走到客厅的沙发主位坐下。他没有看沈知意，而是随手拿起她刚才看的那本书——是一本关于西方现代艺术史的专著，书页间还夹着几张她自制的、写满娟秀字迹的笔记卡片。

他翻了几页，里面有很多深入的批注，显然不是浮光掠影的阅读。

沈知意端着咖啡过来，看到他拿着她的书，动作微滞，将咖啡杯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的咖啡。”

“谢谢。”赵声阁放下书，端起咖啡杯。温度恰到好处。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时无话。深夜的静谧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咖啡杯碟碰撞的轻响，彼此清浅的呼吸。

沈知意有些局促地站着，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坐下。

“坐。”赵声阁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忽然开口，“你对廖其锋的背景，还知道些什么？”

他又在考她？还是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

沈知意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听说他早年发家，和境外一些灰色地带的资金往来密切，虽然这些年洗白了很多，但根基未必干净。这次竞标失败，他投入了大量前期成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在后续的项目推进中制造麻烦。”

赵声阁点了点头，这点和他判断的一致。他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专注。

“你似乎对商业风险很敏感。”

沈知意垂下眼睫，轻轻摩挲着书本的边缘：“我父母去世得早，哥哥一个人撑起沈氏不容易。我……不能直接帮他分担，只能多看看，多想想，希望至少能不给他添麻烦，或者在关键时候，能提供一点点不同的视角。”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赵声阁却能听出这话语背后，一个失去庇护的女孩早早学会的审慎和坚韧。这和他认知中那些被娇养在温室里的名媛，截然不同。

他想起沈宗年偶尔提起这个妹妹时，语气里那份不易察觉的骄傲和心疼。

“沈宗年把你保护得很好。”他陈述道。

“是。”沈知意抬起眼，看向他，唇边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但我不能永远只被保护。”

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内在力量。

赵声阁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温婉外表下，那颗独立而强大的心。

他将杯中剩余的咖啡饮尽，站起身：“很晚了，去休息吧。”

“好。”沈知意也站起身，“晚安。”

“晚安。”

赵声阁转身上楼，步伐依旧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处，似乎被那杯深夜的咖啡，和那个女人沉静的目光，熨烫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