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那一晚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将之前所有朦胧的、带着试探意味的靠近都冲刷得一干二净。沈墨尘不再去琢磨那些小数点后的好感度,也不再刻意制造什么“偶遇”。他把那个滚落在地的银色酒壶悄悄收了起来,没有还给陆见清,也没有再提起。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沉默和时间来愈合。
他的腰伤好利索后,重新回到了篮球场。七班最终没能闯进决赛,止步四强,但沈墨尘的名字却因为他在球场上的拼劲和领导力,在年级里响亮了不少。他甚至开始被几个体育老师围着,劝说他考虑走体育特招的路子。
沈墨尘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依旧每天背着那个磨损的深蓝色笔袋,里面除了笔,还多了一本陆见清之前给他的数学笔记,时不时拿出来翻看。
他和陆见清的交集变得极其有限,几乎退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不同班,不同楼层,连在食堂碰面的机会都很少。但沈墨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偶尔在走廊迎面碰上,陆见清不再像以前那样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他的脚步会几不可察地放缓半拍,目光会在他脸上短暂停留。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或慌乱,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复杂审视的平静。沈墨尘则会对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和以前一样、却似乎少了点傻气多了点沉稳的笑容。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交汇的瞬间,像暗夜里擦过的、微弱的星火。
这天放学,沈墨尘被数学老师留下单独讲题,出来时天色已经暗透。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走廊尽头的理科教师办公室还亮着灯。他背着书包往外走,经过办公室时,下意识往里瞥了一眼。
陆见清还在里面。
他不是一个人。他对面站着年级里一位以严厉著称的物理竞赛教练,正指着摊在桌上的一份试卷,脸色凝重地说着什么。陆见清微微垂着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紧抿着唇,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成了拳。
沈墨尘的脚步顿住了。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没有离开。
隔着虚掩的门,他能隐约听到教练拔高的声音:“……状态不对!这种低级错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陆见清,你到底怎么回事?上次初赛的成绩就不理想,再这样下去,省赛名额都悬!”
陆见清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辩解。
沈墨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想起最近几次在走廊看到陆见清时,他眼下那抹不易察觉的青黑,和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的疲惫感。
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那次受伤,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扰乱了他的心神?
一股混杂着愧疚和心疼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沈墨尘。他几乎想立刻冲进去,告诉那个教练别逼他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个无能的旁观者。
办公室里的训话持续了十几分钟。教练最后叹了口气,摆摆手,似乎是让他走了。陆见清对着教练鞠了一躬,动作有些僵硬,然后转身走了出来。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沈墨尘。
两人同时愣住。
陆见清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苍白和一丝被严厉批评后的难堪。他的目光与沈墨尘担忧的眼神撞个正着,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没有说话,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脚步很快,带着一种想要逃离什么的仓促。
沈墨尘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去。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的呜咽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走到那条熟悉的、通往宿舍区的林荫小道时,走在前面的陆见清,脚步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最终,他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
昏黄的光线将他笼罩,在地上投下一圈孤寂的光晕。
沈墨尘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沈墨尘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他听到陆见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融在夜风里:
“对不起。”
沈墨尘怔住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他状态下滑?因为让教练失望?还是因为……别的?
陆见清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脆弱。
“我好像……”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无力的自嘲,“总是会把事情搞糟。”
“会把靠近的人……也拖进泥潭里。”
沈墨尘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疼得他瞬间红了眼眶。
他明白了。
陆见清在为他自己的“状态不对”道歉,为他可能无法达到的期望道歉,更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会“拖累”别人而道歉。
这个笨蛋……明明自己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却还在因为可能影响到别人而感到愧疚。
沈墨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大步走上前,站到了陆见清面前。
他强迫自己看着陆见清低垂的、掩藏着所有情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陆见清,你听好了。”
“你没有搞糟任何事。”
“你也不是泥潭。”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你觉得累,可以停下来。如果你觉得撑不住,可以靠一下。”
“我就在这里。”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陆见清,只是摊开手掌,悬在半空,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和承诺。
“哪儿都不去。”
陆见清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路灯的光线落进他黑沉的眸子里,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剧烈而混乱的波纹。他死死地盯着沈墨尘,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太多沈墨尘看不懂的情绪——震惊,挣扎,不敢置信,以及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看着沈墨尘悬在半空、纹丝不动的手掌,看着对方脸上那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心疼、坚定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温柔的神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然后,沈墨尘看到,陆见清那紧攥着的、指节泛白的手,开始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
一点点,慢慢地,朝着他摊开的手掌,挪动了一寸。
仅仅是一寸。
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停滞在了半途。
**[叮!检测到攻略对象对宿主好感度变化:37 → 45]**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墨尘没有去看。
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陆见清那颤抖着、想要靠近又不敢最终落下的手指上。
他知道。
这座冰山的裂痕深处,那被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柔软的内里,终于……被他触碰到了一角。
这就够了。
对他来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