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两人回到宿舍后，她往男寝瞥了一眼，竟看见白天进入教堂的两名玩家又回来了，只是端坐着，不理会其他三人的问询。
短短一眼，她也看不出什么，等明天天亮再观察一下。
即将入夜，木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艾拉的声音：“你好，我是来送晚餐的，麻烦开下门。”
与苏绾同住的女生叫露露，她不确定地问苏绾：“我们刚从鞋匠铺回来，会不会是里昂老板知道我们在门口偷看，派艾拉来试探我们？”
苏绾也有些疑虑，却听露露肚子饿得咕咕叫，便点头道：“你饿了吧？先开门看看，不要出去，小心些便是。”
露露咽了口唾沫，攥着门把手的手指泛白：“饿也怕出事啊……”
苏绾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她抬手按住露露的手背，低声道：“开门吧，真有问题，我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露露咬咬牙，缓缓拉开木门。
艾拉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细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手里端着一个大陶碗，碗里是简单的煎饼和黑面包，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早晨在看见的模样不太一样了。
“今天辛苦了，”她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将陶碗递过来时，手腕微微发颤，“雷工头说你们干活卖力，让厨房多给了半块面包。男士们回来的早，已经吃过了。”
苏绾皱眉，那雷工头吃人不吐骨头怎会这么好心？
露露接过碗，鼻尖萦绕着煎饼的香气，肚子饿得咕咕叫，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谢谢你啊艾拉。”
苏绾不想露出破绽，她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了艾拉的手背。
那触感冰得刺骨，不像是活人的体温，倒像是刚从寒潭里捞出来的石头。
她抬眼看向艾拉的眼睛，还是那双冰蓝的眼睛，带着怯懦和疲惫。
“怎么了？”艾拉察觉到她的注视，慌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更低了，“我……我该回去了，老板还等着我收拾铺子。”
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依旧拖沓，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露露已经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煎饼，含糊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艾拉看着就是个可怜人，被那个坏老板压榨得没力气了。”
苏绾没说话，低头看着碗里的面包，指尖还残留着那份刺骨的寒意。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艾拉的虚弱太过刻意，尤其是刚才避开她目光时，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凛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想起了阿列克瞳孔里的冰冷。
她撕开半边煎饼，却没送进嘴里，目光飘向男寝的方向。
白天进去教堂的两个男人，此刻正端坐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两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露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道：“他们怎么怪怪的？问什么都不搭理。”
苏绾放下陶碗，站起身：“我去看看。”
她走到男寝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朝阳不耐烦地走出来：“干什么？快入夜了，我劝你赶紧回房间睡觉！”
苏绾没有理会他，看向那两个男人，他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
“你们不好奇他们俩发生什么了吗？”
房间里其他人怨声载道：“好奇有什么用，怎么问他们也不理人。”
苏绾走进去，伸手在其中一人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皮肤摸上去冰凉僵硬，指尖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屑味。
苏绾遗憾地摇摇头：“他们恐怕已经不是人类了。”
其他三人并没有排除这个想法。
个子最高的魏明道：“我们下午进去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啊，怎么就他们俩中招了。”
苏绾思索一阵，决定透露给他们一些线索：“我祷告时有个牧童来问我关于《圣经》的问题，好在当时教主正与我同行，顺便帮我解了围，可能他们去的时候并没有答出来被抹杀了。”
至于秦老师的事，还有牧童唱歌时不能打断的规则，就靠他们自己去悟吧，她苏绾可不是什么大慈善家。
朝阳闻言长舒一口气：“还好咱没碰见这些可怕的小boss，”他转头对床上坐着的木偶人道，“两位兄弟就节哀吧。”
魏明提议明天天亮就去书店买《圣经》。
一直沉默寡言的江河看向窗外，对苏绾说：“感谢你提供的线索，马上天就黑透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绾点点头，转身走出男寝。
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里面压抑的议论声隔绝大半。
回到房间时，露露正抱着膝盖缩在床边，见她进来，立刻站起身：“怎么样？他们真的……”
“是木偶。”苏绾关上门，反手扣上插销，“他们皮肤冰凉僵硬，指尖有木屑味，应该是被教堂里的怪物抹杀了，再用木偶回来替代掩人耳目。”
露露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是艾拉吗？她送完饭就走了，会不会……”
“不好说，但她绝对有问题。”
苏绾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小镇的灯火已经所剩无几，只有鞋匠铺的方向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烛光，像只蛰伏的眼睛。
与上个副本不同，这里出现了不止一个怪物。
天渐渐黑下来，苏绾跟露露各自上床休息了。
不知是不是伤口恶化导致发烧，苏绾将整个身体裹在被子里依旧觉得寒冷。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反复拉扯，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她忽然感觉到一道温和的触感落在额头上。那只手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是谁？！
苏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苏绾？我注意你后背受伤了，给你拿了点药，快起来吃了吧。”
是秦老师的声音，苏绾松了口气，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天旋地转，也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她再次警觉起来：“不……夜间不能出行，秦老师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秦老师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傻孩子，谨慎是好事，不过请你相信我。”
刺骨的寒意和伤口的灼痛交织在一起，苏绾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被吞噬，再这样烧下去，恐怕不等副本Boss动手，她就先病死在这张床上了。
挣扎间，她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将几片药片递到她唇边，旁边还递过来一个盛着温水的陶碗。
浓烈的求生欲压过了疑虑，苏绾张开嘴，就着秦老师喂来的温水，将药片咽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却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良久，苏绾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她看到秦老师正坐在床边，脸上带着淡淡的担忧。
秦老师见她醒过来了，立马扶她坐起来：“伤口我已经给你简单处理过了，药是我从教堂药房拿的，能消炎退烧，不会有问题。”
“秦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苏绾满是疑惑的眼睛，秦老师笑着解释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能去到副本的任何地方且不被怪物发觉。”
苏绾当然相信，想必秦老师经历过无数副本了，这无非就是通关奖励。
苏绾抓紧时间问她：“秦老师，你在教堂有发现什么关键线索吗？”
“就我观察，教堂地下藏着个地下室，平时只有老教主能进出，里面的情况无从得知。而且阿列克、鞋匠铺的人，和老教主之间绝对有着说不清的关联。”秦老师语速急促，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你这边呢？有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今早见到鞋匠铺的艾拉时，她还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可晚上再碰面，她虽然故作疲惫，却难掩面色红润。而这期间，男寝刚好死了两个人。那怪物还捏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偶送回来，掩人耳目。”
苏绾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
“人偶？”秦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两个人是在教堂里被杀的吗？”
苏绾点头。
秦老师语气笃定：“阿列克家族世代做木偶生意。”
“所以，教堂里一定有某种媒介使真人的精气传输到怪物的身上。艾拉已经确定是怪物了，至于阿列克为何帮助艾拉这还无从知晓。”
“也可能……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微弱的烛光在陶碗里轻轻摇曳，橘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
谈论完关键线索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远处教堂隐约传来的钟鸣，气氛凝重又压抑。
两人各自低头沉思，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明天的行动计划，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容不得半分差错。
良久，苏绾率先打破寂静，提议道：“明天是礼拜日，不用上工，我去卡伦家里看看，探望一下劳伦斯太太，顺便查查她们家里有什么线索。”
秦老师点点头：“我会想办法引阿列克与艾拉见面，趁机观察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他们有是同一个人的可能，只要让他们在众人面前碰面，总能露出破绽，说不定还能逼出他们的本体，看清其真实面目。”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苏绾正想再叮嘱几句注意安全，却见秦老师身后的烛光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
秦老师的身影忽然变得有些透明，衣袍边缘泛起淡淡的银辉，如同被月光浸润的水汽。
“秦老师？”苏绾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想去拉她，却扑了个空。
“不必担心，天快亮了，我得回教堂。”
话音未落，秦老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在烛光中，那些银蓝色光点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如同被某种引力牵引，朝着窗外教堂的方向飞去，转瞬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房间里的烛光渐渐恢复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可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圣香，却证明秦老师确实来过。
苏绾心中赞叹，这才是有用的技能啊。
她吹灭烛火，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秦老师的话，以及阿列克问过的那个问题：“红鞋子的原罪，该如何救赎？”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像是铺了一层薄霜，苏绾知道，明天是找到真相的关键。
天刚破晓，小镇就被教堂传来的晨钟声唤醒，清脆的声响穿透薄雾，在石板路上久久回荡。
苏绾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起身收拾妥当。
露露揉揉双眼，迷迷糊糊问：“你单独行动吗？”
苏绾点点头，轻轻带上房门，独自走进了晨雾弥漫的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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