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尚未完全消融，空气中还残留着料峭春寒。史莱克学院迎来了久违的访客——寒天宗的三名交换生。
迎接仪式并不盛大，却庄重。舞长空亲自出面，带着几位外院老师，在学院广场等候。古月娜拉着霍羽瞳的手，站在一年级的队列中。她的掌心微微汗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从空间传送阵中缓缓走出的三道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看起来三十许岁的女子，身姿高挑挺拔，着一袭月白长袍，袍角绣着繁复的冰晶纹路。她容貌并非绝色，却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冰雪气质，眼神沉静，目光扫过众人时，如同寒流掠过，不带丝毫温度。她的气息隐晦而深沉，如渊渟岳峙。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几分倨傲与审视；女子年纪更小些，眉眼灵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但周身同样萦绕着精纯的冰寒气息。
三人的发色，皆是非常纯粹的银白，在初春尚显苍白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与霍羽瞳真实的雪发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羽冰的发色更接近月光或新雪，是一种毫无杂质的、近乎透明的白，而眼前三人，则更像是被寒霜浸染的金属银色。
古月娜的心跳，在看到这三人发色的瞬间，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霍羽瞳。
霍羽瞳（依旧是黑发黑眸的伪装）也正看着那三人，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深潭，窥不见半分情绪。但她微微抿起的唇线，和那几乎凝滞的呼吸，却让古月娜知道，她并非全无反应。
寒天宗为首的女子上前一步，对着舞长空等人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冰珠落玉盘：“寒天宗，冰月。奉宗主之命，携弟子寒锋、寒影，前来叨扰。”
舞长空还礼，语气依旧冰冷：“史莱克学院，欢迎。我是外院一年级班主任，舞长空。接下来一个学期，三位的一切事宜，由我负责。”
简单的介绍与寒暄后，舞长空便安排人带寒天宗三人前去临时住所。在三人转身离开广场的刹那，那位名叫冰月的女子，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学员队列，在霍羽瞳的身上，极快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那停顿短得几乎像是错觉，但古月娜捕捉到了！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霍羽瞳的手骤然用力。
霍羽瞳被她攥得指节微痛，却没有挣脱，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说：冷静。
直到寒天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古月娜才缓缓松开手，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月牙痕。她低下头，看着霍羽瞳手腕上那圈被她勒出的红痕，眼底掠过一丝懊恼，声音低哑：“她看你了。”
“嗯。”霍羽瞳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她会不会……”古月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不会。”霍羽瞳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笃定，“只是探查。寒天宗秘法，对冰属性血脉有特殊感应。但她看不穿伪装。”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太过确定，反而让古月娜心中的恐慌更甚。她猛地抬头，银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不安：“你怎么知道她看不穿？万一……”
“古月。”霍羽瞳再次打断她，这次，她转过头，直视着古月娜的眼睛。那双伪装下的黑色眼眸，此刻仿佛穿透了表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信我。”
又是这两个字。
古月娜所有未尽的恐慌和质疑，在这两个字面前，再一次被强行按捺下去。她看着霍羽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坦然，看着她那微微蹙起却依旧镇定的眉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她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回答，“我信你。”
但她心中的警铃，却并未因此解除。信是一回事，警惕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那个名叫冰月的女子，在接下来几日的课堂上，开始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霍羽瞳时，古月娜的神经便绷紧到了极致。
冰月作为交换导师，负责辅助舞长空进行冰水属性相关的高级理论教学。她的讲授深入浅出，往往能直指冰属性修行的核心本质，连许多高年级学员都受益匪浅。但古月娜却无心听讲，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监视冰月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发现，冰月提问时，总会“随机”地点到霍羽瞳。问题不算刁钻，却往往涉及冰属性能量最精微的操控与本源理解。霍羽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精准，从未出错，甚至偶尔能给出超出问题本身的、更深刻的见解。
每一次霍羽瞳回答完毕，冰月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都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彩。那不是敌意，也不是惊疑，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某种古老的共鸣被轻微拨动？
古月娜看不懂那眼神，但这未知本身，就足以让她坐立难安。
一次实战观摩课后，学员们散去。古月娜正要拉着霍羽瞳离开，冰月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羽冰同学，请留步。”
古月娜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转身，将霍羽瞳挡在身后，银紫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看向缓步走来的冰月。
冰月的目光掠过古月娜，落在她身后的霍羽瞳身上，声音依旧清冷无波：“不必紧张。只是见你对冰属性的理解颇有独到之处，想与你探讨一二。不知可否？”
她的语气很客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那目光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霍羽瞳轻轻拍了拍古月娜紧绷的手臂，示意她放松。然后，她从古月娜身后走出，面对着冰月，微微颔首：“老师请讲。”
冰月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眼中那丝奇异的光彩又闪烁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霍羽瞳，仿佛在透过那层黑色的伪装，审视着什么。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直指冰属性法则本质的问题：“冰，至寒至静，为何却能孕育生机？”
古月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普通学员的认知范畴！
霍羽瞳沉默了片刻。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掌心向上。
没有魂力波动，没有武魂显现。就在她的掌心上方，一小团精纯的水汽凭空凝聚，然后，在古月娜和冰月的注视下，那团水汽迅速降温、结晶，化作一片精巧绝伦的、不断旋转的六角冰晶雪花。雪花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淡绿色光芒，如同被冰封的嫩芽，静静闪烁着。
“极寒，是凝滞，是守护。”霍羽瞳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伴随着那朵中心孕育着“生机”的冰晶雪花，“封存能量，隔绝外扰，以待破冰之日。”
冰月看着那朵旋转的雪花，看着中心那点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微光，沉静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那不是惊讶于霍羽瞳对冰元素的精妙掌控，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印证般的、近乎失神的触动。
她抬起手，似乎想触碰那朵雪花，却又在半途停住。良久，她才缓缓收回手，目光复杂地重新落在霍羽瞳脸上，声音比之前更低，也更沉：
“冰封守护，以待破冰……说得好。”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霍羽瞳的伪装，望进了更深的、无人能见的所在，“寒天宗内，亦有类似传承。羽冰同学，你……很好。”
说完，她不再多言，对着霍羽瞳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月白色的袍角在风中轻轻摆动，留下满地清寒。
古月娜站在原地，看着冰月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霍羽瞳掌心上那朵渐渐消散的、蕴含着生机的冰晶雪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冰月的反应，那声“你很好”，还有那句“寒天宗内，亦有类似传承”……
这绝不是普通的欣赏！
她猛地抓住霍羽瞳的手腕，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惶：“她知道了！她一定看出什么了！羽冰，我们……”
“冷静点，古月。”霍羽瞳收回手，掌心那点冰晶已彻底化为水汽消散。她看着古月娜慌乱的眼睛，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一闪而逝，语气依旧沉稳，“她只是感应到了同源法则的共鸣，并非看穿我的身份。”
“同源法则……”古月娜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的恐慌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甚。同源，意味着联系！意味着霍羽瞳与寒天宗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她不愿深想的关联！
“那她会不会……”
“不会。”霍羽瞳再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一次，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因果在我，不在她。寒天宗……与我无关。”
她看着古月娜依旧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别怕。”她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古月娜惶恐不安的心田，“我在。”
古月娜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霍羽瞳的微凉却坚定的触感，看着她眼中那平静如初的信任与坦然，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慌，终于一点点退去。
她反手握紧霍羽瞳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
“……嗯。”
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危机似乎并未解除，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此刻，她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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