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冰的手指在古月娜的掌心，从最初的僵硬，到微微回握，再到最后，几乎是顺从地停留在那片温热之中。她没有再试图抽离，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低着头，任由古月娜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风暴眼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古月娜闭着眼，却没有睡。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闷痛，但比起掌心那微凉柔软的触感，这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能感觉到羽冰指骨的形状，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能感觉到她那份无声的、笨拙的妥协。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带着药味的空气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闻。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娜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她立刻睁开眼，银紫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精准地捕捉到羽冰试图悄悄收回手的细微动作。
“想去哪儿？”古月娜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握着羽冰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羽冰的动作僵住。她抬起头，对上古月娜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虚弱，只剩下清醒的、灼热的占有。她抿了抿唇，避开那过于直接的注视，低声道：“你需要休息。”
“你在这里，我才能休息。”古月娜理所当然地回答，指尖甚至得寸进尺地，在羽冰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细微的、带着痒意的触感，让羽冰的身体瞬间绷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用力，这一次，终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藏到了身后。
古月娜看着她骤然空落的掌心，又看向羽冰那泛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侧脸，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让她微微蹙眉，却止不住眼底漫开的愉悦。
她在害羞。
这块万年寒冰，终于露出了属于“人”的、鲜活的反应。
“好，我不碰你。”古月娜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语气带着纵容般的宠溺，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但你得在这里陪着我。”
羽冰没有回答，只是将脸侧向另一边，留给古月娜一个黑发掩盖下、依旧能看到泛红痕迹的耳朵尖。
古月娜也不逼她，重新趴好，目光却依旧流连在羽冰身上，像是欣赏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夜色渐深，医务室里愈发安静。
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古月娜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替她掖好了被角，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柔。
是羽冰。
古月娜没有睁眼，嘴角却在黑暗中，满足地弯起。
第二天清晨，古月娜是在一阵细微的动静中醒来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入，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她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羽冰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似乎正准备离开。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背影，带着一种即将消散般的虚幻感。
古月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要走？”
羽冰的背影顿住。她缓缓转过身，晨曦落在她脸上，让她的肤色看起来几乎透明。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仔细看去，那冷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些沉淀下来的、复杂的东西。
“上课。”她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扫过古月娜后背的绷带，“你……再休息。”
古月娜盯着她，没有立刻说话。她在判断，判断这块冰经过一夜的融化，是否又试图重新冻结。
几秒后，她忽然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甚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笑容：“那放学来看我。”
不是询问，是要求。
羽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拒绝，但对上古月娜那看似明媚、实则暗藏执拗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移开视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单音，却让古月娜心花怒放。
“我等你。”她看着羽冰，银紫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羽冰没有再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医务室。
门被轻轻带上。
古月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势在必得的幽光。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微凉的触感。
她知道，羽冰的心防已经被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但要让那块冰彻底化为绕指柔，还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更多的“意外”。
她重新趴好，闭上眼睛，开始盘算着下一个“契机”。
猎物已经入网，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收线。
放学时分，羽冰果然来了。
她依旧沉默，依旧清冷，手里却多了一个食盒，里面是史莱克食堂里根本没有的、做工精致还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糕点。
她没有多留，放下食盒，确认古月娜伤势稳定后，便起身告辞。
古月娜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转身时，轻声说：“明天见。”
羽冰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推门离开。
从那天起，羽冰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医务室短暂停留。有时带些点心，有时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她的话依旧很少，但古月娜能感觉到，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冰，正在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消融。
她会因为古月娜故意喊疼而微微蹙眉，会因为古月娜盯着她看而耳根泛红，甚至会因为古月娜一些带着明显占有欲的话语而露出羞恼的神色。
古月娜享受着这一切。她像是一个最高明的画家，用自己偏执的笔触，一点点在那张原本空白的冰面上，描绘出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几天后，古月娜伤势好转，可以下床活动。出院那天，羽冰也来了。
两人并肩走出医务大楼，阳光有些刺眼。古月娜故意走得很慢，羽冰便也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侧。
“以后，”古月娜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羽冰，阳光在她银紫色的眼眸中跳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你就跟着我吧。”
羽冰怔住，看着她。
古月娜伸出手，不是去拉她，只是轻轻拂过她颊边被风吹起的一缕黑发，动作轻柔，却带着绝对的占有。
“我会对你好的。”她看着羽冰微微睁大的眼睛，笑容妖异而绚烂，“比那个世界的‘古月娜’，对你更好。”
羽冰的瞳孔，因为这句话，骤然收缩。
她知道了……她连那个都知道？！
巨大的震惊让她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古月娜收回手，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仿佛卸下了所有枷锁。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将站在原地、心神剧震的羽冰完全笼罩。
羽冰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仿佛携带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偏执的背影，冰封的心湖之下，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无声地……
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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