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化学实验课的风波，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在表面之下无声扩散。

凌寒雪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复杂。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观望，以及柳可铃那伙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秦振的举动，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一种更深的孤立——他将她彻底推到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一个与“疯子”秦振产生了不明不白纠葛的转学生。

宗先状似乎彻底偃旗息鼓，见到凌寒雪都绕着走，眼神躲闪，仿佛她是什么不祥之物。这反而让凌寒雪松了口气。

只是，关于她和秦振的流言，开始在私底下悄悄流传。版本各异，但核心都离不开秦振那晚滴血的手和实验室里近乎暧昧的靠近。

“听说秦振是为了凌寒雪才跟宗先状动手的？”

“何止，你没看见实验课吗？秦振帮她挡了盐酸瓶，还……还摸她脸了！”

“柳可铃气疯了吧？她不是一直以秦振的青梅竹马自居吗？”

这些窃窃私语，偶尔会飘进凌寒雪的耳朵。她充耳不闻，只是更加沉默，将自己埋进书本和题海里，试图筑起一道隔绝外界的高墙。她告诉自己，只要不理不睬，等新鲜感过去，一切总会平息。

然而，有人显然不打算让她如愿。

周末过后，周一的清晨。凌寒雪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教室，准备利用早读前的时间背单词。教室里还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洒下安静的光斑。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脚步猛地顿住。

她的课桌上，被人用红色的、类似唇膏或者马克笔的东西，涂画了几个刺眼的大字：

“婊子”

“离秦振远点”

旁边还用简笔画了一个极其丑陋的哭泣鬼脸。

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凌寒雪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愤怒、屈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教室后面的卫生角，拿出抹布，浸湿，然后回到座位前，用力擦拭那些污言秽语。红色的痕迹很顽固，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擦掉，但桌面上还是留下了淡淡的印子，像一块无法消除的疤痕。

早读的同学陆陆续续进来，有人看到了她擦拭的动作和桌上未褪尽的红痕，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却没人上前询问或帮忙。

凌寒雪面无表情地坐下，拿出单词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桌面上那块淡淡的红色，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一整天，她都感觉如坐针毡。柳可铃和她的几个朋友时不时发出刻意压低的笑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方向。

放学铃声响起，凌寒雪第一个冲出教室。她需要透透气，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西侧那段僻静的楼梯。这里似乎成了她潜意识里唯一能获得片刻喘息的地方，尽管这里也承载着不愉快的记忆。

楼梯间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

她刚在台阶上坐下，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挡住了入口的光线。

秦振。

他好像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踪迹。

凌寒雪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站起来离开。

“桌上的字，看到了？”秦振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惯有的冷感。

凌寒雪动作一僵，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是柳可铃干的。”她陈述事实，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秦振不置可否，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凌寒雪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了，霍地站起身，“所以你就任由她这样？你不是警告我离她远点吗？那你呢？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凭什么……”

“凭什么？”秦振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凭她认为，她是我的所有物。”

所有物？凌寒雪被这个说法噎住了。

秦振俯下身，靠近她，目光落在她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然后缓缓下移，停留在她校服衬衫的领口。那里，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她动你，是因为她觉得你碰了她的东西。”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而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打上标记。”

我的东西……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凌寒雪耳边炸开。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惊怒交加地瞪着他：“秦振！我不是你的任何东西！你凭什么……”

“凭什么？”秦振再次打断她，这次，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锁骨上方、昨天在实验室里被他拈去纸屑的地方。那里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触感。

“就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指尖顺着她锁骨的线条，极轻地划了一下，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痒意，“你是我秦振，盯上的人。”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但眼神却冰冷而专注，像是在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凌寒雪浑身僵硬，想拍开他的手，身体却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他话语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及……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悸。

“柳可铃的标记，我会处理。”秦振收回手，插回裤袋，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侵略性触碰的人不是他。“但你自己，最好也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别再笨手笨脚，给人可乘之机。”

说完，他转身，迈着长腿离开了楼梯间，留下凌寒雪一个人，靠着墙壁，心跳失序，脸颊滚烫。

他是什么意思？帮她处理柳可铃？还是……仅仅因为不喜欢“他的东西”被他人染指？

那句“我的东西”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

而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当他的指尖划过她皮肤的那一刻，她竟然……没有立刻推开他。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好像，真的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彻头彻尾的疯子。而这个疯子，正用一种极端而扭曲的方式，强行将她拉入他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