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阁内,烛火摇曳。
林微澜捏着那张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纸条,指尖冰凉,血液却仿佛在逆流。
东宫暗棋,借刀杀人,她为饵……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了她连日来勉强维持的镇定。
萧玦的狠辣,远超她的想象。
他不仅要将谢知非这个太子的钉子拔除,还要用她这个“知情者”的血来染红这把刀!
好一个一石二鸟,永绝后患!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但仅仅一瞬,那从地狱带回来的恨意与不甘,便如同炽热的岩浆,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将恐惧烧成了灰烬!
想让她当饵料?
做梦!
她林微澜重生一世,不是为了再当一次任人宰割的鱼肉!
“拂云,”
林微澜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烧了它。”
拂云看着小姐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眼神,不敢多问,立刻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另外,”
林微澜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顿道
“想办法,我要尽快见到苏云晚。要绝对隐秘。”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萧玦既然布下了杀局,她就必须在他收网之前,先一步破局!
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谢知非身上,也在那神秘的“鹰眼”提供的线索里。
匿名信点明谢知非是“奉命查漕”,这意味着他手中极有可能掌握着某些关于漕运弊案的证据或线索。
萧玦要杀他,正是为了灭口。
如果她能先一步拿到这些证据……
风险巨大,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
两日后,一场由几位文官家眷发起的、看似寻常的“慈恩庵”祈福法会,成了林微澜与苏云晚秘密会面的掩护。
慈恩庵后山一处僻静的禅房内,苏云晚早已等候在此。
“小姐,如此急迫唤我,可是出了大事?”
苏云晚见到林微澜凝重的神色,心也提了起来。
林微澜屏退拂云在外望风,关上房门,直视苏云晚:
“云晚,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们可能卷入了一场极大的风波,关乎生死。”
她将匿名信的内容(隐去来源)和自己的推测,简略告知苏云晚,重点强调了谢知非可能掌握关键证据,以及萧玦欲借刀杀人的阴谋。
苏云晚听得脸色发白,但她很快稳住心神,眼中闪过与林微澜相似的决绝:
“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林微澜欣赏她的镇定,低声道:
“我需要你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特别是绣坊往来接触的三教九流,不惜重金,查三件事。”
“第一,谢知非近日的行踪,尤其是他私下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特别的地方。”
“第二,漕运上,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比如某些账簿、货物的异常流动。”
“第三,留意京中可有新来的、行踪诡秘的陌生面孔,特别是可能与东宫或江湖势力有关的人。”
她目光锐利:
“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查不到,也绝不能暴露!”
“我明白!”
苏云晚重重点头
“绣坊如今接触的贵人家仆、各家采办、甚至一些往来货商,或许能挖到些消息。”
“我回去立刻安排!”
安排完苏云晚这条线,林微澜知道,她还需要另一条线——
那条隐藏在暗处,却似乎能洞察先机的“鹰眼”之线。
她需要知道更多,需要确认匿名信的真伪,需要“鹰眼”对下一步行动的判断。
子时三刻,老槐树下。
林微澜再次放下了那颗代表求助的鹅卵石。
这一次,黑衣人出现得更快,仿佛一直在暗处等待。
“你收到信了。”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是。”
林微澜没有否认
“信上所言,是真是假?”
“八九不离十。”
黑衣人语气平淡
“谢知非确是太子暗桩,潜入兵部武库司,明为革新军械,实为暗中调查漕运军需贪墨,矛头直指赵文德,乃至其背后之人。”
“萧玦察觉,故设此局,欲引东宫与林家相争,他坐收渔利。”
果然如此!
林微澜心沉谷底:
“我该如何破局?”
黑衣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你有两个选择。”
“其一,向萧玦彻底投诚,交出你可能掌握的一切,换取暂时安全,但从此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其二……”
他顿了顿
“……火中取栗,虎口夺食。”
“如何夺?”
林微澜追问。
“找到谢知非手中的证据,抢在萧玦动手之前。”
黑衣人语出惊人
“然后,用它,与能保住你性命的人做交易。”
“谁能保住我?”
林微澜心跳加速。
“能让萧玦投鼠忌器之人。”
黑衣人意味深长地说
“比如,那位将谢知非安排进兵部的……周阁老。或者,更高处。”
他抬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与太子太傅交易?
甚至……直面天子?
林微澜被这大胆的想法震惊了。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风险太大。”
她冷静分析。
“风险与收益并存。”
黑衣人声音低沉
“置之死地,而后生。”
“否则,你永远只是棋局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唯有当你手握足以掀翻棋盘的筹码时,你才有资格……执棋。”
执棋!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重生归来,不就是为了挣脱棋子的命运吗?
就在林微澜心潮澎湃,权衡利弊之际,黑衣人忽然又道:
“还有一事。漕运副总管赵文德,三日后将押送一批‘特殊’贡缎入京,账目会有一笔五万两的‘损耗’。”
“这是条大鱼,或是陷阱,你自己判断。”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林微澜独自站在槐树下,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黑衣人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执棋!
与更高层交易!
赵文德的把柄!
前路危机四伏,却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一条极其危险,却可能通往真正自主的道路。
她缓缓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股更强大的、名为“野心”和“求生”的力量,正从她心底疯狂滋生。
她不要当棋子,更不要当弃子!
回到微澜阁,拂云迎上来,低声道:
“小姐,刚收到苏娘子那边递来的消息,说……说谢郎中身边的小厮,今日似乎悄悄去了一趟城西的‘墨韵斋’,呆了许久才出来。”
墨韵斋?
一家看似普通的书画铺子?
林微澜眼中精光一闪。
是了,传递密信、隐藏证据,还有比鱼龙混杂的书画铺子更好的地方吗?
一条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危险,但值得一搏!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写下了一行字:
“三日后,酉时三刻,墨韵斋,偶遇谢郎,可否?”
她要将这封信,通过“百草堂”那条线,送到沐风手中。
她要主动入局,但要按照她自己的节奏!
她要看看,萧玦对她这枚“不听话”的棋子,会作何反应。
同时,她也要利用这次“偶遇”,亲自会一会那位身处风暴中心的谢知非!
信已写好,烛火摇曳。
林微澜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盘棋,既然避不开,那她就亲自下场,搏一个生死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