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晚风裹着甜汤的余温漫进庭院时，雷淞然正蹲在紫藤花架下，把从舞台带回来的红绸花剪小，系在“阿黄”的项圈上。犬毛蹭着绸花的流苏，软乎乎的触感像当年棕绒牛角服的面料，惹得“阿黄”摇着尾巴哼唧。

“你看它，系个绸花都欢实得像当年游园会的念念。”虞卿端着洗好的樱桃走过来，指尖碰了碰“阿黄”耳尖的绒，“当年你扮小牛时，尾巴都没它摇得欢。”

雷淞然低笑出声，把绸花的结系得更紧些——红绸在犬毛的衬托下亮得像当年的红灯笼，他忽然想起1952年的游园会，自己戴着棕绒狗耳帽，被孩子们围着要糖，而此刻，庭院的紫藤花垂着紫穗，“阿黄”的绸花晃着流苏，是当年连奢望都不敢有的安稳。

“还记得当年在法租界，你连碰只猫都怕惊着暗袋里的情报。”虞卿坐在石凳上，把樱桃递到他嘴边，“现在倒好，你给狗系绸花都能系出花样来。”

雷淞然咬了颗樱桃，清甜的汁裹着晚风漫开，他抬手揉了揉“阿黄”的头，犬温顺着掌心漫上来，像当年货轮舱房里油灯的暖：“当年哪敢想，能有个庭院，给狗系绸花，不用藏情报，不用听枪响。”

正说着，“阿黄”忽然挣开他的手，叼着绸花蹭向念念，惹得姑娘蹲下来给它顺毛。雷淞然看着这画面，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那根浅蓝丝线——是当年绣礼帽、缝长衫暗纹的那根，如今缠在枚旧顶针上。“你看这线，”他把丝线放在石桌上，“当年用它缝暗纹，现在用它给‘阿黄’的绸花扎个小蝴蝶结。”

虞卿笑着接过丝线，指尖熟练地穿针打结——动作比当年在馄饨摊旁绣暗纹时稳得多，针脚也细密得像此刻庭院的风。“当年这线是我们的暗号，”她把蝴蝶结系在绸花旁，蓝丝衬着红绸，像把岁月的苦与甜都织在了一起，“现在这线，是我们把日子过甜的证明。”

念念抱着“阿黄”坐在石凳上，忽然指着紫藤花架喊：“妈妈你看！花架上有只蝴蝶！像当年爸爸礼帽上的蓝丝线！”

雷淞然抬头，看见一只浅蓝的蝴蝶停在花穗上，翅膀颤得像当年虞卿绣暗纹时抖的指尖。他忽然想起1937年的冬，法租界的雪裹着枪火，自己攥着勃朗宁的手冷得像冰，而此刻，蝴蝶的翅、绸花的红、犬毛的软，都成了衬着甜的旧底色。

“当年你妈妈教我写密码时，手都在抖。”雷淞然坐在念念身边，指尖碰着她的发，“现在她给‘阿黄’系绸花，手稳得很，连蝴蝶落在线上都不慌。”

虞卿的耳尖泛了红，她把最后一颗樱桃塞进雷淞然嘴里，晚风裹着紫藤花的香，漫过庭院的石桌，像把这夜的暖都揉成了甜。“当年的慌是为了现在的稳，”她轻声说，“要是忘了慌，稳就没那么甜了。”

“阿黄”忽然叫了两声，叼着绸花跑向庭院的角落，惹得念念追着它笑。雷淞然看着父女俩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玄色长衫里的枪火、暗巷里的雨、渡江上的雾，都成了过往的云，而此刻庭院的绸花、犬温的软、家人的笑，才是此生最软的归处。

夜渐深了，紫藤花的香裹着晚风漫进客厅，“阿黄”趴在沙发上，绸花的流苏搭在爪边，浅蓝丝线的蝴蝶结亮得像当年礼帽檐边的星。雷淞然把念念抱回房间，转身看见虞卿站在窗边，月光落在她的发上，像当年码头的雾。

“你看，”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当年我们连活着都不敢想，现在却有了这么甜的夜。”

虞卿笑着点头，指尖碰着他西装上的干茉莉，月光裹着她的笑，像把这一世的颠沛与安稳，都酿成了庭院里的绸花与犬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