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年味裹着红绸的暖漫进戏楼时，雷淞然正穿着亮面红缎衫，凑在老式相机旁调焦距——衫子是戏班新做的拜年服，绣着暗纹的缎面蹭着他的腕骨，比当年的玄色长衫软滑得多，连领口的盘扣都透着喜意。

“这相机的按钮，像当年你长衫暗袋里的枪柄。”虞卿端着热枣茶走过来，指尖碰了碰相机的金属按键，“只是当年的枪柄凉得像冰，现在的按键暖得像枣。”

雷淞然低笑出声，伸手接过茶盏，热意顺着掌心漫开：“当年在法租界，哪能想到我会穿红缎衫，捧着相机拍拜年照，不用藏情报，不用躲巡捕。”他抬眼看向戏楼的天井，念念正和“阿黄”追着红灯笼跑，犬吠裹着笑声，像把岁月的甜都揉碎在了年味里。

正说着，相机的闪光灯忽然闪了闪，是他不小心碰了快门，把虞卿端茶的模样拍进了胶片里。雷淞然看着取景框里的画面，忽然想起1938年的春——法租界的暗巷里，他用礼帽遮着她的脸，而此刻，红缎衫的光落在她的发上，是当年连奢望都不敢有的安稳。

“还记得当年在码头，你把情报塞给我时，手都在抖。”虞卿坐在戏楼的条凳上，看着他调试相机，“现在倒好，你拍张照都稳得很，连‘阿黄’扑过来都不晃。”

雷淞然的耳尖泛了红，他借着调焦的动作，从相机包的暗袋里摸出颗糖，塞给凑过来的念念：“当年暗袋里藏的是情报，现在相机袋里藏的是糖，都是给你们的。”

糖纸的光映着红灯笼，像当年暗巷里礼帽檐边的蓝丝线。念念剥开糖塞进嘴里，甜香裹着年味漫开，忽然看见他红缎衫的袖口——那里别着枚干茉莉，是当年窗台上那盆的花，被她压在相册里，如今又别回了他的衣襟。

“这茉莉是妈妈的花！”念念指着干花喊，“爸爸的衣服上总有妈妈的味道！”

雷淞然把干茉莉往袖口又别了别，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当年这花在窗台上，我们盼着能活着看它再开；现在它别在我身上，看着我们把年越过越甜。”

戏楼的拜年曲忽然响起来，是《喜洋洋》的调子，雷淞然举着相机，对着追灯笼的念念和“阿黄”按下快门——闪光灯晃得“阿黄”缩了缩脖子，却惹得念念笑得更欢。虞卿坐在条凳上，看着这画面，忽然想起1937年的冬——法租界的雪裹着枪火，她蹲在成衣铺的裁布案前，给玄色长衫绣暗纹，指尖抖得连针都拿不稳，而此刻，年味暖，红缎柔，岁月把当年的慌，都酿成了此刻的甜。

散场时，雷淞然卸了红缎衫，缎面的喜意沾了满身。他抱着“阿黄”往家走，念念挽着虞卿的手，手里攥着刚洗好的照片，红灯笼的光把三人的影子染成了暖红，像把岁月的软都铺在了路上。

“晚上煮八宝粥吧，”虞卿看着路边的春联摊，“当年在货轮上，你说等靠岸了要喝热粥守岁，现在倒是能年年喝。”

雷淞然点头，把“阿黄”往怀里拢了拢：“当年的粥是盼头，现在的粥是日常，盼头成了日常，才是真的年。”

红灯笼的光淌在他们的发上，年味裹着晚风，连“阿黄”的犬毛都浸着软暖。虞卿忽然想起当年在货轮舱房，雷淞然说“以后的日子要像糖一样甜”——如今，糖藏在相机袋里，粥暖在碗里，那些玄色长衫里的枪火、暗巷里的雨，都成了衬着甜的旧底色，而此刻的年味、红缎衫、家人的笑，才是此生最软的归处。

到家时，窗花的光漫在窗棂上，像当年的霓虹，却暖得像粥。雷淞然把“阿黄”放在沙发上，拿起相册翻到玄色长衫的那页，红缎衫的喜意蹭在相册上，和当年的暗纹、如今的干茉莉，都叠成了岁月的诗。

“以后每年过年，我们都穿红缎衫拍拜年照。”他抬头看向虞卿，眼里的光像红灯笼，“把当年的慌，都拍成现在的喜。”

虞卿笑着点头，指尖碰着他红缎衫上的干茉莉，窗花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像把这一世的颠沛与安稳，都缝进了红缎衫里的旧影与新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