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雪是傍晚落下来的，软乎乎地贴在拱窗玻璃上，把街灯的暖黄晕成一片朦胧。雷淞然蹲在灶台前生火，火苗舔着铁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裹着肉香漫出来，和窗外的雪气缠在一处。
虞卿坐在窗下的藤椅里贴春联，红纸裁得方方正正，她握着毛笔的手轻轻顿着，笔尖沾的金粉落在旧木窗棂上，像撒了把碎星。“雷淞然，”她忽然喊他，“上联贴左边还是右边？”
他擦了擦手上的灰走过去，从背后扶住她的手腕，笔尖在红纸上落下端正的“福”字：“你写反了也好看。”虞卿拍了他一下，却被他攥住手——她掌心的薄茧还在，只是被炉火烘得暖烘烘的。窗台上的珐琅瓷瓶里，插着枝带雪的红梅，是下午他冒雪去巷口花市买的。
“锅里的红烧肉该收汁了。”她挣开手往厨房走，布衫的下摆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雷淞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冬夜，这扇窗下只有霓虹的冷光，而如今，灶火的暖、肉香的浓、她笑声的软，把整个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年夜饭摆上桌时，雪下得更密了。搪瓷盘里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碟子里的春卷还冒着热气，两碗米酒温在灶上，泛起细密的泡沫。虞卿从内袋里摸出个小红包，塞进他手里：“今年的压岁钱，祝你胃寒的毛病早点好。”
雷淞然拆开，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黄铜片——是当年那个领带夹，被她改成了小巧的护身符。他把红包攥在掌心，忽然起身走到窗下，推开一条缝，雪沫子飘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你看，”他回头喊她，“这窗上的雪，像不像当年码头的雾？”
虞卿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窗前。雪花落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痕，顺着旧裂纹往下淌，像时光的泪痕。远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火光映在窗上，替代了当年的霓虹。雷淞然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都陪你在这窗下过。”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混着窗外的鞭炮声、屋里的炉火声，成了最安稳的旋律。“好，”她轻声说，“等雪停了，我们就去买新的窗纸，把旧裂纹糊上，再种一盆茉莉在窗台上。”
雷淞然低头，看见窗玻璃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被炉火和雪光裹着，暖得发烫。他知道，那些枪林弹雨的岁月、隔江相望的等待，都化作了此刻碗里的温酒、掌心的温度，和这扇窗下，岁岁年年的灯火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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