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的气息还灼热地烙在耳畔,那句“你下一步,还想怎么玩?” 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苏晚的脊椎。
全场的目光,无论是明处的惊诧,还是暗处的审视,都如同聚光灯,将她钉在这架钢琴前,钉在顾言琛圈定的、无形的牢笼里。
她不能动,不能示弱,更不能按照他设定的“游戏”节奏走下去。
【系统:滋……检测到…未知干扰…剧情偏离度58%…启动…备用协议…尝试重新连接主控单元…滋……】
脑海里的杂音断断续续,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失去了之前那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惩罚没有降临,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在弥漫——备用协议?那是什么?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那是之前强忍系统惩罚和极度紧张的后遗症)。她没有回答顾言琛的问题,甚至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越过他挺拔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主席台上,那个依旧僵立着的、穿着粉色长裙的身影——林清清。
林清清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忽视的、细微的委屈。她才是这个庆典名义上的女主人,是顾言琛“应该”守护的对象,可此刻,顾言琛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制造混乱的“恶毒女配”身上。
苏晚忽然笑了。不是挑衅,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带着疲惫和嘲弄的、极其清淡的笑意。
她抬起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没有再去碰琴键,而是轻轻拉平了自己黑色裙摆上一道不存在的褶皱。动作缓慢,甚至带着点优雅,与刚才弹奏噪音的癫狂判若两人。
然后,她终于转过头,仰起脸,迎上顾言琛那双深不见底、正牢牢锁定着她的眼眸。
“顾总,”她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宴会厅诡异的安静而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平静,“您的耳朵要是这么金贵,听不得噪音,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这个……公认的,‘声名狼藉’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全场竖着耳朵的宾客,最后落回顾言琛脸上,语气轻飘飘的,却像软刀子:
“还是说,顾总就喜欢这种……刺激的?”
一句话,轻巧地将球踢了回去。不是她在玩,是他逼得她只能这样“玩”。不是她在挑衅,是他的“招惹”和“兴趣”,才是这一切混乱的根源。
顾言琛眼底的幽暗瞬间翻涌了一下。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近乎虚脱却又强撑着的平静,看着她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反抗火苗。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碾碎她这份平静,逼出她更多真实情绪的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但他没有动怒。
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像是重新评估着眼前的猎物。他发现,她不仅会咬人,还会用语言设置陷阱。
“声名狼藉?”他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向前逼近半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苏晚,你的名声,不是早就自己亲手毁了吗?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立牌坊?”
他的话刻薄又冰冷,像淬了毒的冰棱。
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刀光剑影的近距离交锋。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指尖发麻。原主留下的烂摊子,是她无法洗刷的原罪。但她不能退。
她挺直了背脊,尽管那纤细的骨架在微微发抖。
“是啊,”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惨淡,“所以我这不是……破罐子破摔了么。顾总要是看不惯,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把我丢出去,或者,再送我一份‘大礼’?”
她在提醒他,提醒他(或者说,提醒那个可能还在挣扎的系统)原剧情里他是如何对待“苏晚”的。她在试探,试探系统的“备用协议”是否会因为这种符合“恶毒女配”设定的对话而被激活,也在试探顾言琛对“过去”的态度。
顾言琛的眸光骤然一沉。
“大礼?”他低喃,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比如呢?家破人亡?还是……精神病院?”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贴着她耳廓说出来的,气息灼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和探究。
苏晚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他记得!他清楚地记得她上次在化妆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疯话!他不仅记得,而且在此刻,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意她捣乱的场合,精准地、残忍地再次提及!
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只是觉得她在胡言乱语,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在钢琴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系统:警告!关键信息…泄露风险…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备用协议激活…强制镇静程序…启动…滋……】
一股并非来自电击的、冰冷的、如同麻醉剂般的感觉开始顺着脊椎蔓延,试图强行压下她翻腾的恐惧和震惊。
不!不能让它得逞!
苏晚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强行对抗着那股试图让她“冷静”下来的外力。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情绪的棱角,那会成为系统重新掌控她的缺口!
她的反应,尽数落在顾言琛眼中。
那瞬间苍白的脸色,瞳孔的骤缩,不受控制后退的动作,以及随后那近乎自残般咬破嘴唇(他以为是嘴唇)以维持清醒的狠绝……
这一切,都让他心中的疑云和兴趣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害怕这个词。“精神病院”。不是伪装,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看着她倔强地昂着头,嘴角甚至沾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眼神却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带着濒死的凶光。
真美。
这种破碎又顽强的样子,比台上那个永远温顺得像个瓷娃娃的林清清,生动有趣一万倍。
他忽然失去了在这里继续逼问她的兴趣。有些游戏,需要更私密的空间。
顾言琛直起身,周身那股逼人的压迫感稍稍收敛。他抬手,对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不远处的特助打了个手势。
特助立刻上前。
“送苏小姐回去。”顾言琛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情绪,“看着她,好好‘休息’。”
“休息”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特助心领神会,躬身对苏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苏小姐,请。”
苏晚知道,这一次,她无法再反抗。顾言琛给了她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机会,也亲手拉下了帷幕。她成功地搅乱了庆典,暂时瘫痪了系统,但也彻底激起了这个男人更深、更危险的兴趣。
她被“请”离了宴会厅,身后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以及顾言琛那双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大门后,依旧没有移开的、深沉如夜的眼眸。
一场公开的反抗,暂时换来了系统的沉默。
但苏晚知道,她只是从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跳进了一个更精致、更危险的牢笼。
而猎人,已经准备好了新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