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返回国内的航班在平流层平稳飞行，舷窗外是凝固的、无边无际的墨蓝。苏晚靠窗坐着，身上搭着薄毯，指尖却一片冰凉。

她没有睡。大脑在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反复推演着回国后可能面对的每一种情况，以及她那疯狂计划的每一个步骤。

利用顾言琛对抗系统。这个念头本身就像在悬崖边缘走钢丝，一步踏空，便是万劫不复。系统会如何反应？顾言琛又会如何接招？她无法预测，只能凭借一种破釜沉舟的直觉去赌。

【系统：主线任务‘回国道歉’剩余时间8小时。请宿主尽快前往顾氏集团周年庆典现场。重复警告，五级电击惩罚将在任务失败后立即执行。】

机械音准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催命符一样的精准。

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她没有回应系统，而是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原主苏晚虽然蠢，但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和积累的人脉是实打实的。她找到一个备注为“风尚周刊-李主编”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热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声：“哎哟，苏大小姐？您可是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苏晚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压抑的激动和决绝：“李主编，好久不见。有笔大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哦？您说？”李主编的声音立刻透出职业性的兴奋。

“今晚顾氏的周年庆典，我会到场。”苏晚顿了顿，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的跳动，“我会做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你们周刊下周销量翻三倍的事。我需要你派最好的记者和摄影师，在现场，给我盯紧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震惊于她话语里的信息量和潜藏的爆炸性。“苏小姐……您这是……能稍微透露一下吗？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不能。”苏晚干脆地拒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只需要知道，这会是本年度最劲爆的豪门八卦。来不来，随你。”

说完，她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心有些冒汗。她在赌，赌媒体对豪门秘闻的贪婪，赌顾言琛的“影响力”足以吸引最顶尖的狗仔。她需要观众，需要将这场戏，放在聚光灯下。

只有这样，才能将影响最大化，才能让“剧情”的偏离程度，达到系统无法轻易“修正”或“抹杀”的地步。

飞机开始下降，穿过云层，帝都璀璨而冰冷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像一片欲望与规则交织的丛林。

苏晚深吸一口气，拉紧了风衣的腰带。

狩猎，开始了。

---

顾氏集团周年庆典，设在帝都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虚伪寒暄的气息。

苏晚到的时候，庆典已经开始。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缎面长裙，没有多余的饰品，长发挽起，露出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与周围珠光宝气的女宾相比，她素净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因为这份素净，透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倔强和……引火烧身的悲壮。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她怎么来了？”

“不是说苏家已经……”

“看她那样子，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苏晚对那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宴会厅前方的主席台上。

顾言琛果然不在。

代替他站在台中央的，是林清清。她穿着一身柔和的粉色长裙，颈间戴着那套奢华夺目的“星空”系列珠宝，正微笑着应对着司仪的提问和台下宾客的恭维。她看起来端庄得体，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而在林清清身旁稍后一步的位置，顾言琛的特助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垂手而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全场，显然是在执行着“看好”她的命令。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演员到齐，观众就位。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迈开脚步，没有走向主席台，而是朝着宴会厅侧翼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区走去。那里，摆放着一架供助兴的三角钢琴。

她知道，顾言琛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她。通过监控，或者通过他忠诚下属的实时汇报。

她走到钢琴前，坐下。冰凉的黑白琴键映入眼帘。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行为严重偏离任务要求！请立刻前往主席台，向林清清道歉！重复，请立刻执行主线任务！】

脑海中的警告音变得尖锐而急促。

苏晚置若罔闻。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

然后，按下。

不是预想中的悠扬旋律，而是一连串突兀、刺耳、完全不和谐的音符！像是用尽全力砸在琴键上，发出破裂般的噪音！

“铮——锵——哐——！”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破坏性的声音，瞬间撕裂了宴会厅内和谐虚伪的乐章！

所有的交谈声、笑声戛然而止。

数百道目光，惊愕、诧异、不解，齐刷刷地聚焦到休息区，聚焦到那个坐在钢琴前，背影挺直，仿佛与整个世界为敌的黑裙女子身上。

林清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特助。

特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对着耳麦低声急促地说着什么。

隐藏在宾客中的“风尚周刊”记者，则兴奋地调整着相机角度，快门声在死寂的空气中轻微作响。

苏晚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她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敲击着那些不和谐的音符，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宣告。黑色的缎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像垂死天鹅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诡异的、充满张力的寂静与噪音中——

宴会厅二楼，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环形楼梯的顶端。

顾言琛。

他不知何时已经到场，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礼服，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纽扣。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倚着栏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楼下的一切。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惊愕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钢琴前的苏晚。

没有怒意，没有惊讶。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是意料之中的玩味，是看到猎物终于做出有趣反应的兴奋，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美丽所震撼的悸动。

他看着她用力敲击琴键时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绷紧的、脆弱的脖颈线条。

然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隔着喧嚣（尽管此刻只有刺耳的琴音）与人群，隔着虚空，对着她的方向。

一如在马拉喀什的广场上。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猎食者的玩味。

那里面，多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一些……更危险，也更迷人的东西。

苏晚敲下最后一个破碎的音符，指尖停留在琴键上，微微颤抖。

她感受到了那道来自上方的、无法忽视的视线。

她没有抬头。

但她知道，他来了。

她的“表演”，他收到了。

第一回合，结束。

而真正的较量，刚刚开始。

脑海中的系统警告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混乱的、带着强烈干扰意味的电流杂音。

【系统：警…告…剧情…偏…离…度…45%…无法…强制…执…行……重新…计算…惩…罚……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