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停在玱玹眼中。
门内已经一片狼藉——散落满地的书卷、倾倒在地的书架，还有站在一旁双眼红肿、不知所措的馨悦。
她看见玱玹的瞬间，脸色唰地白了，随即又迅速涨红，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空气凝滞了片刻。
西炎玱玹可能…差不多都听见了。
玱玹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西炎玱玹抱歉，本无意窥听私语。
丰隆的脸色变了变，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赤水丰隆那三位还真是…听得齐全。
小夭适时往前半步，眉眼弯起一个讨巧的弧度：
小夭丰隆，我们今日前来原是要找你商量那账册的事，没想到……
她目光轻轻掠过屋内景象，话留了半截。
这时，馨悦突然从丰隆身后走了出来。她脸颊上泪痕未干，眼圈红肿，可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直直看向玱玹。
辰荣馨悦既然你都听见了，那我也不必再遮掩了。
声音还带着哭过的微哑，语气却异常清晰。
辰荣馨悦我方才说的话，句句是真。
赤水丰隆馨悦！
丰隆低声制止。
她却恍若未闻，仍望着玱玹。
辰荣馨悦我想嫁你，是因为我愿意。
辰荣馨悦这与你是王孙还是庶民无关，与辰荣氏、赤水氏更无关。
辰荣馨悦我图的就是你玱玹这个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辰荣馨悦你若觉得这是负担，我日后便不再提。但你别信哥哥说的——我不是只想当王后，我是想当你的王后。
这番话她说得又快又急，像是憋了许久。
言罢，她紧紧抿住唇，仿佛在等待某种判决。
玱玹静静看着她。
少女倔强地仰着脸，眼中水光未褪，却亮得惊人。
他想起初见她时，她在船上端着世家小姐的得体又暗藏不屑的笑容，那时他以为她与旁人并无不同。
可此刻站在眼前的姑娘，却让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的脸。
很漂亮、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美不胜收。
西炎玱玹我听见了。
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
不是承诺，也非拒绝，却让馨悦眼中骤然迸出一星光亮。
丰隆看着这一幕，无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日的爽朗模样。
赤水丰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殿下、两位王姬，先移步吧——毕竟这里已经乱得不像话。
他侧身让开，语气里带着自嘲。
赤水丰隆原叔该备好茶点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玱玹却未动，目光落在他脸上。
#西炎玱玹方才听你说，仍会继续支持我？
丰隆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赤水丰隆是。大明殿之事疑点重重，五王七党手段龌龊，我看不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
赤水丰隆但殿下，我支持你，与馨悦的婚事是两回事。
#西炎玱玹我明白。
玱玹颔首。
小夭适时插话，笑吟吟地去拉馨悦的手。
小夭这儿乱糟糟的，咱们姑娘家先出去透透气。
小夭阿念，你陪馨悦去院里走走，我瞧那株老梅开了几朵，正好折来插瓶。
阿念难得有些沉默，只跟着小夭将仍有些发怔的馨悦带了出去。
经过玱玹身边时，小夭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眼。
屋内只剩下两人。
丰隆弯腰扶起一把椅子，随意拍了拍灰。
赤水丰隆殿下坐？
玱玹撩袍坐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西炎玱玹你反对这桩婚事，是怕她将来受苦。
不是疑问，是陈述。
丰隆倒了杯凉透的茶，推到他面前。
赤水丰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他抬起头，眼中褪去所有客套。
赤水丰隆殿下，你我皆知那条路上是何等光景。今日恩爱，明日离心；今朝并肩，他朝制衡。
赤水丰隆她若只求王后之位，我乐见其成。可她要的是真心——
他无奈苦笑。
赤水丰隆真心在那座宫殿里，是最易碎的东西。
窗外传来少女隐隐的说话声，伴着零星的笑。
玱玹垂眸看着杯中倒影，许久才道：
#西炎玱玹她比你我想的都要坚韧。
赤水丰隆可坚韧不等于不会疼。
丰隆直视着他。
赤水丰隆殿下，我今日把话说开：你要的助力，赤水氏、辰荣氏都可以给。联姻不必非得是她。
理智告诉玱玹，丰隆说得对，辰荣馨悦除了身份都不合适，只凭她刚说的那些话便不足以担起一国王后之位，可是、可是——
#西炎玱玹若我偏要选她呢？
丰隆怔了怔。
玱玹抬起眼，目光沉静。
#西炎玱玹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而是因为她是辰荣馨悦。
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西炎玱玹你说得对，那条路上真心易碎。可若连试都不敢试，又怎知它不会在碎处生出新的样子？
丰隆久久不语。
窗外风声簌簌，卷着几片残叶扑在窗纸上。
赤水丰隆我需要时间。
最后他说。
#西炎玱玹自然。
两人同时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茶已冷透，入口涩然，喉间却隐隐回甘。
这时，小夭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带着笑意。
小夭哥哥，丰隆，原叔备了桂花羹，再不来吃可要被我们分光了！
玱玹与丰隆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推门而出时，正见馨悦站在梅树下，手中捏着一枝初绽的红梅。
她闻声回头，目光与玱玹相遇的刹那，眼中闪过千百种情绪——慌张、期待、羞怯，最后凝成一抹浅浅的笑。
玱玹朝她微微颔首。
风过庭院，梅枝轻颤，落下几瓣胭脂色的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