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河码头的风带着水汽,老槐树的叶子簌簌作响。外婆握着战友陈爷爷的手,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掌心的纹路,那是半个多世纪的等待里,反复抚摸“远安”手帕留下的习惯。“陈大哥,您再说说,阿远在战场上,真的常把这手帕带在身边吗?”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住陈爷爷。
陈爷爷坐在石阶上,目光望向远方的河水,仿佛穿透了岁月的迷雾,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怎么能不常带呢?”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却有力,“那年我们在朝鲜战场,天寒地冻,物资匮乏,明远的干粮袋里,除了压缩饼干,就只有这方手帕。每次休息,他都掏出来铺在膝盖上,手指顺着‘远安’两个字摸来摸去,眼神柔得像望河码头的春水。”
林晚搬来两把竹椅,递上温热的茶水。陈爷爷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有一次,我们遭遇美军空袭,炸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掀起的泥土把明远埋了半截,他挣扎着爬出来,第一时间就摸干粮袋,发现手帕沾了泥污,急得不行,用冻得开裂的手一点点擦拭,嘴里还念叨着‘不能脏了,这是给安妹的约定’。”
外婆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没忘……”她哽咽着说,“他走之前说,等战争结束,就用这手帕给我擦眼泪,再也不让我等了。”
“明远是个重情的人,也是个硬骨头。”陈爷爷的眼眶也红了,“那次掩护战友负伤,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腿,鲜血浸透了军装。卫生员给他包扎时,他从怀里掏出这手帕,塞进我手里,说‘陈哥,要是我不行了,你一定把这手帕带给安妹,告诉她我没忘约定’。可他硬是凭着一股劲挺了过来,拖着伤腿跟着部队继续前进,说‘我还没回去见安妹,不能死’。”
周围的游客渐渐围了过来,安静地听着陈爷爷的讲述。有个年轻姑娘悄悄抹了眼泪,小声对身边的人说:“原来课本里说的英雄,也有这么温柔的牵挂。”
陈爷爷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褪色的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弹壳和一张泛黄的合影。“这是明远当年给我的,”他指着弹壳说,“那次负伤后,他把这枚弹壳打磨光滑,说等回家了,要刻上‘远安’二字,给你做个纪念。这张合影,是我们部队休整时拍的,你看,明远手里还攥着帕角呢。”
外婆接过铁皮盒,手指轻轻拂过弹壳和照片,仿佛触摸到了外公的温度。照片里的外公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军装的样子,”外婆喃喃道,“他走的时候,我只送他到码头,没想到再见,竟是阴阳相隔。”
“明远牺牲前,还在念叨你。”陈爷爷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天我们坚守阵地,敌人的炮火很猛。他趴在战壕里,给你写了最后一封信,写完后小心翼翼地折好,和手帕放在一起。他说‘安妹,等春天到了,望河码头的槐花开了,我就回家’。可没想到,当天下午,敌人的炮弹就落在了我们的阵地……”
外婆紧紧抱着铁皮盒和手帕,肩膀微微颤抖。林晚轻轻搂住外婆的肩膀,心里满是酸楚。她忽然明白,外公的军功章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是用思念和坚守铸就的。那方小小的手帕,在烽火岁月里,是外公的精神支柱,也是跨越生死的牵挂。
夕阳渐渐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陈爷爷站起身,握住外婆的手:“安妹,明远在天有灵,看到你把你们的故事传了下来,看到这么多人记得他,一定很欣慰。这枚弹壳,还有这张照片,就交给你保管,也算是完成了明远的心愿。”
外婆点了点头,将铁皮盒紧紧抱在怀里。老槐树下,“远安”刻字与手帕上的字迹遥遥相对,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着微光。林晚看着外婆和陈爷爷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烽火中的岁月,那些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思念,都化作了这望河码头的点点星光,温暖而坚定,照亮了每一个相信爱与承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