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0日。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是挥之不去。
周穆捏着刚刚到手的复诊报告，纸张边缘被汗浸出细密的褶皱。“病情好转”——这四个字总让他感觉不那么真实。
医院玻璃门自动打开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几乎要被他归类为幻觉的身影
许昭萤。
她抱着一盆向日葵站在花坛边，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灿烂得晃眼。
此刻看见，周穆的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报告单塞进书包最里层。
“周穆？”
她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弯成月牙，“好巧。”
“你来医院……？”周穆的声音有些干涩。
“妈妈体检，我帮她取报告。”许昭萤举了举怀里的向日葵，笑容和花瓣一样明亮，“路过花店，看见它，就忍不住买了。”
他们在树荫的长椅上坐下。
许昭萤把花盆放在膝盖上，指尖轻抚叶片。
周穆注意到，她的手腕比上次见面时更纤细了，蓝白色的短袖袖口，显得空荡了。
“你很久没来学校。”他陈述道。
“嗯，感冒了，妈妈非要我在家休息。”她低头整理着花枝，声音轻快。
“你呢？最近还好吗？”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在许昭萤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他看着她有些笨拙地用一个小铲子给花松土，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里更加犹豫了。
许昭萤似乎看出了周穆的窘迫，她并没有急着追问，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后，
许昭萤轻轻将向日葵放到了两人中间，对着周穆微笑道：
“周穆，我用我的一个秘密，换你的秘密，可以吗？”
周穆愣了愣，但他没点头，也没拒绝。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独生子其实……挺孤独的。小时候，我家周围很少有同龄的孩子。”她微微歪着头，目光投向虚无的远处，像是在回溯时光。
“但好巧不巧，很多很多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小男孩。”
说到这时，许昭萤眉眼微弯，而声音里带着一种悠远的怀念。
“特别开朗，还是个小话痨。有时候他会拉着我爬树，虽然一次也没爬上去过；还会用狗尾巴草编特别丑的小兔子送给我。”
许昭萤语气微顿：“可惜他搬家了，也忘了我。”
说完后，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周穆的身上，笑容温柔得让人心头有些发酸。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拧开了他那早已遗忘的记忆。
烈日下的蝉鸣，老旧的居民楼，一个扎着羊角辫、总是跟在他身后咯咯笑的小女孩……
而小女孩的那张脸，也渐渐与眼前许昭萤的眉眼重合了。
许昭萤见周穆良久不说话，轻声笑道：“没关系的，其实，你也可以不说的啦。”
周穆看着许昭萤那张温柔而带着一丝落寞的侧脸，一个念头挣破了重重疑虑：或许……她不一样？
周穆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同时从书包中拿出了那份报告单。
他将那份报告单放在长椅上，并轻轻地推到了她手边。
周穆点头轻声道：“这是我的秘密。”
许昭萤接过他的“秘密”，像接过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的目光很认真，在“病情好转”那几个字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
她没有露出怜悯，也没有好奇的探询。只是看着。
良久，周穆预想中的沉默或追问并没有到来，许昭萤笑着将报告单递回了周穆，并道：“那我们扯平啦！”
周穆听后眼眸微动，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随后许昭萤站了起来，仰望着远处无际的天空，而周穆，在似有似无地偷看着她。
那一刻，周穆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风穿过庭院，带来树叶沙沙的响声。
他看着她，忽然注意到她微微侧头时，颈间露出一小段白色的胶布边缘。
“你的脖子……”
许昭萤微微扯了扯衣领，笑道：“这个啊……是过敏贴的胶布，不太好看。”
周穆总感觉有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刚想思考，却又被她此刻过分明媚的笑容打断。
许昭萤弯腰，从脚边的草丛里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嫩叶，放在周穆摊开的掌心上。
“看，像不像一颗小爱心？”她笑着说，“这世界其实……还挺温柔的，对吧？”
直到她的指尖无意间触到他的手腕，周穆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也砸在那份承载了他所有痛苦的报告单上。
他慌忙地低下头，想藏起这份狼狈。
许昭萤没有说话。她没有递来纸巾，也没有出声安慰。
她只是静静地，将那盆向日葵，又往他那边推近了一点。
金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个无声的、温暖的拥抱。
【周穆的日记】
2018年5月20日，晴。
复诊，医生说我的抑郁状态在好转。
我遇到了请假了两个星期的她，我们交换了秘密。
她送给我了一片嫩叶。
或许，我该试着相信医生的话。
（一片像爱心的嫩叶被裱起来贴在了字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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