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签署后的第七天，第一笔五亿资金准时到账。
未来城项目的账户余额数字跳动时，指挥中心里没有人欢呼。顾清寒盯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表情复杂如看一份病危通知书。
“条件太苛刻了。”财务总监老徐摘下眼镜擦拭，“三位独立董事的人选下周公布，意味着我们的所有财务数据都要对他们透明。而且季度审计必须由他们指定的机构执行——这等于把心脏剖开给别人看。”
叶凡站在白板前，上面画着新的时间轴：十八个月，被分割成四个季度。每个季度末，都要向独立董事提交详细的进展报告和财务数据。第三季度末，要进行第一次全面评估。评估结果将决定后续资金的释放速度。
“他们给的不是投资，是带监控的贷款。”秦墨调出一份分析报告，“我研究了长青资本过去十年投资的三十二个项目，发现一个规律——所有接受他们独立董事入驻的公司，创新速度平均下降47%，但‘合规性评分’上升82%。”
“他们在乎的不是增长，是可控。”叶凡接话。
“对。”秦墨切换图表，“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三十家公司中，有七家在第三年突然更换了创始人或CEO，理由是‘战略方向调整’。而那七家公司，无一例外都在换人后成为了长青资本的控股子公司。”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秋日阳光正好，但室内空气凝重如铅。
“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叶凡打破沉默，“在十八个月内，让未来城的价值成长到他们舍不得切割的程度。同时，建立一套他们无法完全看透的防御体系。”
他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关键词：
1. 技术护城河
2. 财务防火墙
3. 团队忠诚度
“先说技术。”叶凡看向技术总监赵明，“所有核心算法和设计专利，从今天起进行模块化分割。关键模块由不同团队独立开发，源代码分段加密，最终整合层只有你和我有完整权限。”
赵明皱眉：“但季度报告需要展示技术进展……”
“展示表层成果，保留核心逻辑。”叶凡说，“给他们看我们已经完成的部分，但最关键的优化算法和自适应系统，列为‘实验性功能’，不纳入正式评估。”
“这需要极高的技术包装能力。”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叶凡转向秦墨，“你那位在硅谷做技术架构师的前男友，能联系上吗？”
秦墨一愣，随即点头：“可以试试。但他很贵。”
“给他开三倍市场价，再加未来城项目0.5%的期权。”叶凡毫不犹豫，“我们需要在两周内，搭建起一套能通过专业审查、又不暴露真实技术水平的‘展示架构’。”
秦墨迅速记录。
“第二，财务防火墙。”叶凡转向老徐，“从今天起，未来城项目拆分为三个独立核算的子公司：主体开发公司、技术研发公司、运营管理公司。资金流动通过多层关联交易进行，确保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完整账目能反映全貌。”
老徐眼睛一亮：“这符合商业惯例，但审计难度会大大增加。”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凡说，“给他们数据，但不是全部数据。给他们真相，但不是全部真相。”
“但独立董事肯定会察觉……”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更诱人的关注点。”叶凡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第三季度，我们会启动‘未来城二期’的概念规划。那将是一个规模更大、更炫目、但技术难度相对较低的项目。让他们把精力花在那上面。”
顾清寒若有所悟：“声东击西？”
“不，是明修栈道。”叶凡放下笔，“他们要的是可控的增长，我们就给他们可控的增长。但真正的突破，在栈道之下的暗河里进行。”
下午三点，陆天明发来第一份独立董事候选名单。
二十个名字，每一个都带着耀眼的履历。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前主任、欧洲可持续建筑协会高级顾问、海外城市设计研究院创始人……
但叶凡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三个名字上。
“这三个有问题。”他把平板递给秦墨，“查他们的背景。”
半小时后，秦墨给出结果：“第一个，麻省那位教授，去年刚成为长青资本学术顾问委员会的成员。第二个，欧洲那位资深专家，他所在的机构与长青资本旗下基金会有长期的学术合作与资助关系。第三个……”她顿了顿，“海外那位专家，他的直系亲属近期入职了星辰国际的海外分支机构，担任管理职务。”
“对方还是想确保一定的影响力。”顾清寒了然。
叶凡却笑了：“这样正好。”
他在名单上勾选了那三个名字，点击“确认提交”。
“叶总？”顾清寒仍有疑虑。
“明处的考量，总比暗处的动作更容易应对。”叶凡解释道，“把他们放在我们可以看见的位置上，沟通起来反而更直接。而且……”
他调出三人的详细资料：“第一位教授，专攻的是传统高层建筑理论，对智能建筑和生态集成系统等前沿交叉领域涉猎有限。欧洲那位资深专家，过往主导的项目多为大型地标性公共建筑，在市场化商业综合体的开发和运营方面经验相对欠缺。最后那位海外专家，近年的研究方向更侧重于建筑的文化表达与地域性融合，与未来城项目强调的尖端科技与系统集成定位存在差异。”
“你是说，他们未必能完全把握我们的核心理念？”
“学术背景和项目经验决定了关注点不同。”叶凡放大一份行业影响力分析图表，“这三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但他们的研究体系和成果，与我们需要突破的技术边界并不完全重合。”
他靠在椅背上：“所以我们要做的，是用他们熟悉的理论框架，呈现我们想让对方看到的部分。而真正的核心，则用另一套语言来构建。”
晚上七点，叶凡独自来到工地。
爆炸事故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但警戒线还在。夜色中，未来城的奠基区像一片沉睡的黑色旷野。
系统界面在此时自动展开：
【缓冲期任务一发布】
【任务内容：在30天内，建立至少三个不被独立董事察觉的‘影子技术团队’】
【任务奖励：系统升级至76%，解锁‘数据迷雾’功能】
【失败惩罚：核心技术人员流失风险增加30%】
数据迷雾。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
叶凡沿着工地边缘行走，手机忽然震动。一个来自瑞士的陌生号码。
接通后，陆天明的声音传来：“叶总，名单收到了。你选的人……很有策略性。”
“我只是选择了与项目特点最为契合的专业背景。”叶凡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笑声：“不必解释。基金会看重结果，不干涉过程。只要季度报告达标，独立董事就是你的顾问，不是你的监管者。”
“我期待与他们的合作。”
“另外，有件事需要知会你。”陆天明顿了顿，“陈深的处置结果出来了。他将被永久排除在基金会所有事务之外，并签署了终身保密协议。关于他个人对你采取的那些……过激行为，基金会愿意额外提供一笔补偿，金额你定。”
“不必了。”叶凡说，“我已经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时间。”
“明智的选择。”陆天明沉默片刻，“那么，下周一的第一次独立董事会议，希望看到一个良好的开端。”
“一定。”
挂断电话，叶凡站在工地中央。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手机又震，这次是张明远：“叶总，我和儿子已经安顿好了。谢谢您……谢谢您救了他。”
“好好生活。”叶凡只回了四个字。
他抬头看向夜空。城市的灯光遮蔽了星光，但仔细看，依然有几颗最亮的星，固执地穿透光污染，在黑暗中闪烁。
系统界面再次弹出，这次是一行新的提示：
【检测到宿主建立初步防御体系】
【风险评估更新：守门人基金会监控强度-15%】
【建议：利用当前相对安全期，加速技术突破】
相对安全期。这就是他用妥协换来的东西——不是自由，是一段可以喘息的时间。
一周后，第一次独立董事会议。
三位白发苍苍的学者坐在会议桌对面，面前堆着厚厚的资料。叶凡团队准备了三个小时的演示，从设计理念到施工进度，从环保指标到社区规划。
演示结束，麻省教授推了推眼镜：“很全面的规划。但我注意到，你们在结构安全方面的冗余系数，比欧美标准低了12%。这会不会有风险？”
“我们使用了新型复合材料，强度是传统材料的1.8倍。”技术总监赵明调出数据，“所以实际安全系数，比标准还高出35%。”
欧洲的资深专家接着问：“生态系统的长期动态平衡，你们如何保障其二十年以上的可持续性与鲁棒性？”
“我们设计了多层级的冗余备份与实时感知调控系统。”顾清寒展示出动态模型，“并且规划了周期性的系统迭代与韧性升级计划。”
海外专家则关注另一层面：“在设计语言上，如何超越形式，更深层次地融入并转译区域特有的文化精神？”
会议在两个小时后结束。三位独立董事提出的十数个问题，均在公司团队充分准备的应答范围内。他们初步认可了项目的框架与进度，签署了阶段性的评估意见。
送走三人后，顾清寒长舒一口气：“比想象中顺利。”
“因为他们在用自己熟悉的坐标丈量新大陆。”叶凡收起资料，“而我们提前准备好了他们能读懂的刻度。”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三人坐上专车离开。
“但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秦墨轻声说，“他们会学习，会调整，会找到新的切入点。”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叶凡转身，“‘影子团队’组建进度如何？”
“已经联系了十七位合适人选，其中九位愿意签保密协议加入。”秦墨调出名单，“他们分布在五个国家，通过加密网络协作。第一项任务——‘自适应能源管理系统’的核心算法，已经完成了23%。”
“太慢。”
“因为不能使用公司现有资源，所有设备、数据、甚至电费都要走独立账目。”秦墨苦笑，“资金压力很大。”
叶凡想了想：“从我的个人账户划拨。另外，联系吴老，看他有没有可靠的民间研发机构可以合作。”
“民间机构的技术水平……”
“要的就是‘不够专业’。”叶凡说，“最危险的隐藏，是隐藏在平庸之中。”
一个月后的深夜，系统提示音响起：
【缓冲期任务一完成】
【‘影子技术团队’数量：4个（超额完成）】
【隐蔽等级：A】
【奖励发放：系统升级至76%，‘数据迷雾’功能解锁】
叶凡点击新功能说明：【数据迷雾：可在特定数据流中植入干扰信息，使外部监控者获得矛盾或误导性分析结果。持续时间：每次启用最长72小时。冷却时间：7天。】
他走到办公室的加密服务器前，插入特制U盘。屏幕上，未来城真正的技术路线图展开——与交给独立董事的那份相比，进度提前了整整九个月，且有三个关键技术方向完全没有提及。
其中一项，标注为“海市蜃楼计划”的，进度条已经走到41%。
窗外的城市逐渐沉睡，而叶凡面前的屏幕，数据流如星河般奔涌。
凌晨两点，他关掉服务器，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威胁，而是背景——一个巨大而嘈杂的背景，足以掩盖许多微小的、关键的、真正重要的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加密通道的信息：
「海市蜃楼第一阶段测试完成，效果超出预期。等待下一步指令。」
叶凡回复：「保持静默。下次联络时间：14天后。」
他放下手机，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人眼神平静，但深处有火焰在燃烧。
缓冲期不是假期，是战备期。
而真正的战争，会在所有人都以为和平到来时，突然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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