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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烬,栀子冢

寒叙

又十年,北城的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南城的雨歇了又歇,只有苏家老宅的栀子树,还在岁岁年年地开。

看管老宅的老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守着院子的,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听说是贺临渊基金会资助过的孩子。她总听镇上的老人说,这院子里的栀子花,是用三个人的执念养着的。说这话时,老人们总会叹口气,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惋惜。

小姑娘不懂什么执念,只知道每年初夏,满院的栀子花开得泼泼洒洒,香得能飘出半条街。可奇怪的是,这些花从不让人摘,若是有人忍不住折了一枝,不出半日,那枝上的花瓣便会尽数枯萎,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这年清明,来了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熨帖的黑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栀子,站在院门外,看了那满院的花很久很久。他是浩浩当年资助过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已是颇有名气的医生。这些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寻遍了名医,只为了攻克那该死的遗传病,可终究还是晚了。

他走进院子,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魂灵。目光掠过那把藤椅,掠过窗台上落了灰的青瓷瓶,最后落在庭院中央的那片土地上。那里的栀子花开得最盛,也最白,白得像雪,像纸,像苏晚璃最后落在浩浩病床前的眼神。

老人说,苏晚璃走后的第三年,有人在南城的江边发现了她的银簪。那枚栀子簪,被江水冲刷得发亮,簪头的花瓣却断了一角,像是在那场无尽的风雪里,碎了心。

男人蹲下身,将手里的栀子花轻轻放在泥土里。他带来了一份病历,一份他耗费十年心血研究出的报告——那种罕见的遗传病,终于有了治愈的希望。

可这份报告,终究是迟了。

迟了贺临渊的一生,迟了浩浩的少年,迟了苏晚璃的岁岁年年。

“贺先生,浩浩哥,苏阿姨,”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哽咽,“我找到办法了,可你们……再也等不到了。”

风卷起满院的花香,吹过他的发梢,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整理着那些落满灰尘的遗物。在书房的抽屉里,他找到了一个被遗忘的木盒,里面装着三封信。一封是贺临渊写给苏晚璃的,一封是浩浩写给贺临渊的,还有一封,是苏晚璃写给这个世界的。

苏晚璃的信,写在一张泛黄的信笺上,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浸泡过无数次。

信上写着:

“我知道,我走之后,会有人替我守着这片栀子花。

贺临渊,我从未怪过你,从未。我只是恨,恨命运的捉弄,恨我们相遇太早,相守太迟。

浩浩,我的小太阳,对不起,姐姐没能护住你。若有来生,换我做你的信使,替你跑遍南北城,替你看遍栀子花开。

这世间的遗憾太多,我们的,不过是最寻常的那一个。

只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北城的雪,舍不得南城的雨,舍不得满院的栀子香,舍不得你们。

若有来生,愿我们三个人,只是寻常人家。

愿你种栀,我泡茶,他闹着要摘花。

愿南风知意,岁岁平安。

愿来生,再不相见。”

最后一句,字迹潦草,墨色晕开,像是落笔时,写的人哭到不能自已。

男人捧着信,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原来,苏晚璃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原来,她不是等不到花开,而是,这世间再无值得她等的人。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满院的栀子花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男人将三封信,连同那份迟来的病历,一起埋在了庭院中央的栀子树下。

他想,这样也好。

让贺临渊的温柔,浩浩的牵挂,苏晚璃的遗憾,都化作泥土,滋养着这片栀子花。

让他们三个人,永远守在一起。

离开老宅时,男人回头望了一眼。满院的栀子花开得正盛,南风拂过,卷起漫天的花瓣,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他仿佛看见,贺临渊坐在藤椅上,苏晚璃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浩浩提着竹篮,跑过回廊,篮子里装着刚烘好的茶叶,和一朵雪白的栀子花。

他们笑着,闹着,像极了寻常人家的模样。

可风一吹,那些身影,就散了。

只留下满院的花香,和一个无人知晓的结局。

后来,北城的人都说,苏家老宅的栀子花,是哭出来的。每年花开时,站在院门外,总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像极了三个人的叹息。

再后来,南城的江边,长出了一株栀子树。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它每年初夏都会开花,开得比北城老宅的还要盛。

有人说,那是苏晚璃的魂,顺着江水,漂回了南城。

有人说,那是贺临渊和浩浩,化作了南风,陪在了她的身边。

可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

不过是,南风烬,栀子冢。

岁岁年年,花开依旧,故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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