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房间内最后一点天光也消失了。两人谁也没去开灯,任由黑暗像温柔的潮水,慢慢淹没视线。
周潇齐还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许疏月坐在书桌前那把唯一的椅子上。昏暗之中,彼此的轮廓都有些模糊,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起初是淅淅沥沥,很快便转为密集的噼啪声,重重砸在窗玻璃上,像是急不可耐的鼓点。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周潇齐仰起的脸,和他直直望向许疏月的、毫不掩饰的目光。
几乎在同时,惊雷炸响,轰隆声仿佛就在楼顶滚过,震得窗户都在微微颤动。
就在雷声炸开的瞬间,周潇齐看见许疏月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立刻被克制住的本能反应,但在闪电的映照下,无比清晰。
周潇齐心里那根弦被拨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手在地上一撑,利落地站起身。两步就跨到了许疏月面前。
许疏月还维持着僵直的坐姿,在黑暗中,周潇齐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又一记闷雷滚过。
周潇齐伸出手,没有触碰他的肩膀,也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许疏月的手很凉,指节纤细,在他温热的掌心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怕打雷?”周潇齐的声音在雨声和雷声的间隙里响起,低沉而稳定,不像疑问,更像一句陈述。
许疏月没有回答。黑暗中,他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但他也没有抽回手。
周潇齐的掌心很热,干燥而有力,完全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那热度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相贴的皮肤,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来,驱散着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和经年累月的孤寂。
他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许疏月面前,用自己的体温熨帖着他手背的冰凉。窗外的雷声依旧,雨势磅礴,但这狭小空间里的世界,却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两人交叠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过了很久,久到雷声渐歇,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许疏月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他极轻地、几乎像是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
周潇齐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放松。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许疏月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许疏月的手指微微一颤。
周潇齐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停下了动作,掌心却依旧稳稳地覆着,没有移开。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闻到许疏月发间极淡的皂角清香,能听到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能感觉到他手背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搏动。
许疏月终于动了。他没有抽回手,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索着,碰到了书桌的边缘,然后,轻轻推了推周潇齐还握在手里的、那瓶他喝过的矿泉水。
周潇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松开覆着许疏月手背的手——那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留恋——拿起了水瓶。
瓶盖是拧开的。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是常温的,划过喉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他喝完,将瓶子放回桌上。许疏月依旧安静地坐着,在黑暗中,像一个等待被认领的、安静的影子。
周潇齐看着他,心里那股一直被理智压抑着的冲动,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按捺不住。
他没有再坐下,而是就着站立的姿势,微微俯身,向许疏月靠近。
动作很慢,带着试探,给予对方足够的时间后退或拒绝。
许疏月没有动。他甚至没有抬起眼睫,只是垂着头,任由那片属于周潇齐的、带着热意和湿润水汽的阴影,缓缓笼罩下来。
距离在缩短。
周潇齐能清晰地看到他额前柔软的黑发,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尖端,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墨水和纸张味道的气息。
就在他的呼吸几乎要拂过许疏月额前发丝的那一刻,许疏月忽然极轻地抬起了下巴。
不是一个迎上来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放弃抵抗的交付。
这个细微的姿态,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潇齐心中所有的枷锁。
他不再犹豫,低下头,温热的、带着点湿润的唇,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许疏月光洁的额头上。
触感微凉,像一片月光。却又带着活生生的、属于许疏月的温度。
只是一个短暂的触碰,一触即分。
周潇齐直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擂鼓一般。黑暗中,他看不清许疏月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在自己吻落下时,对方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随即而来的、更深层次的放松。
雨还在下,敲打着世间万物,也敲打着这间屋子里两颗年轻而悸动的心。
许疏月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言语。但周潇齐看见,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刚才被自己握过的那只手,正慢慢地、慢慢地收拢,握成了一个安静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