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走的那天,杭州下了场小雨。我去送他,在火车站的站台,他背着那个磨得发亮的背包,拍了拍我的胳膊:“真不跟我去北京耍几天?潘家园最近新到了批好东西,胖爷我给你留着件宝贝。”
“不了,”我摇摇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学校还有事,再说……我怕走了,万一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接不到。”
胖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也是。那你自己保重,有事千万别硬扛,记得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实在想不开了,就去长白山看看,胖爷我陪你。”
火车开动时,他扒着窗户朝我挥手,嘴里喊着什么,被雨声和汽笛声盖过,我没听清,只看到他的手挥了很久,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雨幕里。
回到老宅,李伯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到我,道:“小邪,你三叔刚才来电话,说让你去铺子里一趟,有急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长白山那边有消息,抓起伞就往吴山居跑。
铺子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有点暗。三叔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摆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放着些泛黄的纸卷,像是地图。
“三叔,怎么了?”我推开门,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种我没见过的疲惫:“你爷爷……把他那本完整的笔记给我了。”
我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纸卷展开,上面是爷爷熟悉的笔迹,记录的却是我们没经历过的事——他年轻时在陨玉池底的遭遇,如何被蚀骨蛊折磨,如何偷偷记下“它”的弱点,甚至还有几页,画着张起灵父亲的样子,穿着张家族服,站在长白山的风雪里,眼神和张起灵如出一辙。
“爷爷说,这些该让你知道了。”三叔递给我一杯热茶,“他怕你总惦记着长白山,心里有结。”
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守陵人非生来孤独,只是选择了责任。若有朝一日封印稳固,自会归来。”
“归来?”我愣了愣,“爷爷是说,小哥以后还有机会出来?”
“不好说,”三叔摇摇头,“但至少不是永别。你爷爷说,张家的守陵纹有个秘密,只要封印超过百年稳固,守陵人就能解除归位状态,重获自由。”
百年……太久了。我看着那行字,心里五味杂陈。
从那天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去吴山居待上一会儿,帮三叔整理铺子,听他讲那些古董背后的故事,偶尔翻一翻爷爷的笔记,像是在一点点填补心里的空白。
转眼又是半年,冬天来了,杭州下了场小雪,不大,却把西湖边的柳树染成了白色。我裹着围巾走在断桥上,看到有人在卖糖葫芦,突然想起胖子,他总说杭州的糖葫芦太甜,不如北京的酸得够劲。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长白山。
我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接起来,手都在抖:“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风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隐约的铃铛声——不是青铜主铃,是更清脆的,像是……张起灵脖子上挂着的那串。
“小哥?是你吗?”我对着电话喊,声音发颤。
风声停了,铃铛声也消失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站在雪地里,愣了很久,直到围巾上落满了雪花,才慢慢缓过神。
或许是信号不好,或许是幻觉,又或许……是他听到了我的思念。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青铜哨子,又握紧了口袋里的木麒麟,转身往回走。雪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像是从未来过,可我知道,有些东西留下了痕迹。
就像长白山的雪会记得守陵人的脚印,西沙的海会记得沉船的秘密,而我,会记得那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背影,记得他说的“勿念”,记得爷爷笔记里的“归来”。
路还长,日子还在继续。
我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雪地里的脚印被我一步步踩出来,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