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

整理旧物时，铅笔盒的夹层里掉出一张褪色的草莓糖纸。指尖抚过那些被岁月压出的褶皱，像触到了十七岁那个傍晚的风——阳光的温度、他耳尖的红、还有舌尖化不开的甜，突然就涌了上来。

糖纸的边缘已经发脆，原本鲜亮的粉色褪成了浅淡的藕荷色，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细碎的纹路。我把它贴在鼻尖，仿佛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属于他的味道，属于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少年。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糖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有些细节，时光再久也磨不掉——他递糖时颤抖的指尖，偷看我时慌乱的眼神，还有那句“给你，都是最甜的”。可如今，甜成了涩，暖成了凉，只剩这张单薄的糖纸，替我记得，我们曾有过那样一段，甜到骨子里的时光。

我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糖纸，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三中门口。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校门口的小卖部还在，玻璃柜里依旧摆着那款草莓硬糖，只是老板娘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我站在当年他递糖给我的那棵香樟树下，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和记忆里的光斑重叠。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背着手站在树影里，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说“多拿点，这个味道最甜了”。

可风一吹，影子就散了。我伸手去抓，只捞到满手的空寂。小卖部的广播里正放着老歌，歌词里唱着“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泪水突然就模糊了视线。原来有些地方，只要一踏进来，就会被回忆的潮水淹没，连呼吸都带着疼。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我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个落满灰尘的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甜香扑面而来——里面是半罐早已变硬的草莓糖，糖纸泛黄发脆，罐底还压着一张小纸条，是他青涩的字迹：“陈锦，这是第三罐了，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已然僵硬的糖果，仿佛触碰到了岁月锋利而冰冷的棱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的画面依旧鲜明——也是这样一个染着暮色的傍晚，他将这只糖罐塞进我的怀里，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会越来越喜欢你，你也要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那时的我，只觉耳根发热，脸颊像被晚霞点燃了一样红透了。微风拂面，却未能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像是助燃的火焰，把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愫吹得愈发炽烈。我低垂着眉眼，轻轻点了点头，嗓音细若蚊吟：“好，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可如今，抱着这陈旧的糖罐，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当时的我们，怎会想到有一天竟会分开？即便有片刻的闪念，想必也都觉得荒缪，比较爱意浓而炽热，那时的他们都相信爱能冲破一切枷锁。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像谁在低声啜泣。我拿起一颗硬糖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甜。原来，有些承诺，终究抵不过岁月的磋磨，就像这些没吃完的糖，最后都成了心口一道无法愈合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