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把遗书缝进了婚纱里
这里没有光,只有腐烂的味道和令人作呕的水滴声。
苏念从防水袋里摸出那块烧焦的红裙残片。
手电筒快没电了,光线昏黄且抖动,照在仅存的一角金线上,像某种垂死生物的眼睛。
她没急着动,先是用指甲把发卡的一头磨得极尖,然后挑出几根没被烧毁的红纱纤维。
唾液混着地下的脏水,把纤维调成了一种诡异的红色浆糊。
她解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道陈年的刀疤。
那是五年前傅承枭为了救白薇,亲手把她推向碎玻璃时留下的。
没有麻药,她咬着牙,用发卡尖端沾着那团红浆,一点一点地刺进疤痕的纹理里。
很疼。但这种疼让她清醒。
这块布是她曾经的荣耀,这道疤是她受过的屈辱。
现在它们长在了一起。
以后就算整了容、换了皮,只要这道疤还在,那个顶级设计师S.N.的灵魂就被钉在了这具躯壳里。
这是死证,也是活路。
“好了?”
老秦的声音像磨砂纸一样粗粝。
他没多看苏念胸口的血迹,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和一张身份证。
“城南的老筒子楼,以前是纺织厂宿舍,乱,但也安全。”老秦指了指那张证件,“密码是你拿金顶奖那年的T台编号。还有……这个。”
他从贴身的棉袄里层掏出一个褪色的丝绒盒子。
苏念接过来,打开。
是一枚蝴蝶胸针。
翅膀是老银烧蓝的工艺,但在蝴蝶的腹部,藏着几根极细的黑色碳素针。
那是做立体剪裁时用来固定样布的,比普通珠针更细,也更硬。
“你妈当初做《破晓》初稿的时候,就靠这几根针定型。”老秦叹了口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她走前跟我说,要是哪天你能从那笼子里飞出来了,再把这个给你。以前给你,怕你拿着扎自己。”
苏念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想起母亲坐在工作台前的背影,想起那些被傅承枭踩在脚底的设计图。
母亲大概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她们母女俩,一个死在过去,一个被困在现在,都像这盒子里的标本蝴蝶,被生活这根大头针死死钉在原地。
“谢了,秦叔。”苏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鼻音。
她合上盒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该起飞了。
暴雨没有停的意思。
傅承枭已经在火葬场的雨里站了快半个小时。
没人敢给他撑伞,也没人敢靠近。
他突然动了,转身大步走向那辆几乎报废的迈巴赫,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发动车子,而是拨通了秦秘书的电话。
“查那辆送遗体的殡仪车。我要它今晚所有的GPS轨迹,一秒钟都别漏。”
声音冷静得可怕,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丧偶的男人。
挂断电话,他死死盯着仪表盘上的时间。
十分钟后,秦秘书颤抖的声音传来:“傅少,查到了。车在经过淮海路高架桥下的时候,信号虽然没断,但车速异常降低了七分钟。那个路段……是监控死角。”
七分钟。
傅承枭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声在雨夜里凄厉地尖叫。
七分钟足够做什么?
足够换一个胎,足够抽两根烟,也足够把一具早就准备好的尸体和活人调包。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那股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她既然没死,为什么要把婚纱烧了?
为什么要留下那个蜷缩手指的破绽?
她在挑衅。她在告诉他:傅承枭,我要走了,但我恨你。
迈巴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雨幕,直奔西厢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傅承枭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去的。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那股还没散去的消毒水味。
他像个疯子一样掀翻了床头柜,扯开衣柜,最后整个人扑到那张病床上。
他要把这张床拆了。
指尖在床垫的缝隙里摸索,突然,触感一顿。
那是某种粗糙的、被火燎过的触感。
他把手抽出来。
掌心里,是一小块卷曲的红纱,边缘焦黑。
和他在火葬场监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是她最爱的那条红裙子。
她把裙子剪了,把残片留在这里,就像是杀人犯留在现场的挑衅信。
傅承枭死死攥着那块布,掌心的刺痛感让他眼眶通红。
他把脸埋进那块带着焦糊味的布料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苏念……你好狠。”
城南的安全屋不大,只有三十平米,墙皮脱落,空气里飘着霉味。
苏念没空嫌弃。她反锁了门,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老秦给的手机早就被她拆了,只留下了那张SIM卡。
她把卡插进读卡器,连上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录音笔。
指尖敲击键盘,一段经过多重加密的音频被导入笔中。
按下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后,传出林婉清尖锐的笑声:“刹车线是我剪的,那又怎么样?傅承枭只会以为是苏家想害死我!”
紧接着是白薇虚弱却阴毒的喘息:“只要我签了这个知情书,苏念那个蠢货就会以为是她害死了我……咳咳,这笔债,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最后,是一段没有任何起伏的女声,那是苏念自己在陆沉舟的催眠室里,被注射了药物后机械的重复:“意识迁移成功,我是罪人。”
这是她这五年来,在那座名为“医院”的监狱里,拼了命搜集到的所有筹码。
苏念关掉录音笔,拿起那枚蝴蝶胸针。
她小心翼翼地拆下蝴蝶的腹部,将那枚米粒大小的存储芯片塞了进去,再重新扣合。
这枚胸针,就是悬在那些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尤其是陆沉舟,那个自诩上帝的催眠师,这根碳素针,早晚会刺穿他那张虚伪的脸。
凌晨三点。
西厢医院的洗衣房里,滚筒还在轰隆隆地转。
一道黑影轻巧地翻过窗台,阿九戴着手套,从怀里掏出一枚别针。
别针的样式很普通,但背面刻着极小的“S.N.”。
这是苏念以前用在设计稿上的习惯。
他把别针别在一件即将报废的病号服领口,然后迅速把衣服塞进了那堆待清洗的污衣篓最底下。
这枚别针里,藏着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只剩最后三个小时的电量。
做完这一切,阿九看了一眼监控探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消失在夜色里。
二十分钟后,傅承枭出现在洗衣房门口。
他双眼赤红,手里握着那块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红点正在微弱地闪烁。
“滚开!”他一脚踹开挡路的工作人员,疯了一样冲向那个污衣篓。
那堆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被他一件件扔出来。
终于,他的手停住了。
那件脏兮兮的病号服领口,一枚银色的别针在灯光下反着光。
傅承枭的手在抖。
他捧起那件衣服,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看到了那个刻痕,“S.N.”。
她在这儿。
她没走远,她还在这家医院的某个角落躲着他。
“别躲了……”傅承枭双膝一软,跪在那堆脏衣服里,把脸埋进那件病号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念念,我不怪你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镜子前。
苏念手里握着一把从厨房找来的剪刀。
镜子里的女人长发凌乱,眼神却亮得吓人。
“咔嚓。”
第一缕长发落在洗手池里。
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黑色的发丝像断掉的烦恼丝,铺满了白色的瓷砖。
五分钟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
那是从未有过的锋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她丢下剪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些碎发纷纷扬扬地飘落。
“傅承枭,在这个世界上,苏念已经不在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平整的墙面,指尖沾了一点黑色的炭粉。
“我是风。风是抓不住的。”
苏念转身,目光落在那面斑驳发黄的空墙上。
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想要涂满毁灭与重生的色彩。
她拿起那支炭笔,手腕悬空,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