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死人不会咬人,所以我选了这条路
那个庞然大物是一辆改装过的金杯,车身刷着惨白的漆,侧面印着“市立第三医院·遗体转运”的字样。
暴雨把车顶冲刷得发亮,老秦叼着半截早就湿透的烟卷,把车停在了西厢的后巷口。
他没打伞,任由雨水顺着那一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往下淌,慢吞吞地从窗口递出去一张沾了泥点的派工单。
“怎么这会儿来?晦气。”守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电筒光束粗暴地晃过老秦的脸,又往车厢里扫了扫。
“没办法,心衰走的,家属闹得凶,不想见最后一面,催着赶紧拉走。”老秦咳嗽了两声,一口浓痰吐在路边积水里,把那种底层干脏活的疲惫感演得入木三分,“编号73,你们可以核对。”
车厢里只有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
担架上那一团隆起被裹尸袋密封着,随着车辆怠速微微颤动。
守卫捏着鼻子,草草扫了一眼单据上的公章,挥手放行。
他不知道的是,裹尸袋拉链的缝隙里,透出一股淡淡的蜡油味。
那是苏念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躺在里面的,是三天前因药物过敏死在杂物间的清洁工王姨。
而现在,那张苍白僵硬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精密到毛孔的硅胶假皮。
颧骨的高度被微调过,左耳后那颗针尖大小的红痣,是用朱砂笔一点点点上去的,位置分毫不差。
这是一具完美的替身。
二楼病房,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苏念赤着脚冲出卫生间,手里抓着一把修眉刀,对着空气胡乱挥舞。
她眼神空洞,瞳孔却缩到了极致,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受困的呜咽。
“别过来!火……全是火!”
两个特护冲上来想按住她。
苏念像条滑腻的鱼,猛地向左侧一扑,整个人重重撞在一个年长护士怀里。
“苏小姐!”护士惊呼。
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这一秒,苏念那只攥成拳头的手,以一种极快的手法掠过护士的白大褂口袋。
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录音器,顺着布料的褶皱滑了进去。
那是她留给陆沉舟的“催命符”。
昨晚,她模仿陆沉舟那种神经质的笔迹,在那张伪造的“接收确认函”上签了字,然后对着录音器,用完全理智、冷酷的语气录下了一句话:“抑制剂已生效,样本意识剥离完成,随时可提取。”
她必须让陆沉舟以为,猎物已经熟透了,必须立刻上桌。
此时此刻,七公里外的市立医院地下二层档案室。
周判嘴里咬着微型手电,手指飞快地翻动着早已发黄的死亡登记簿。
找到了。
过去三年,共有七例“药物过敏致死”的记录。
死者全是无人认领的流浪汉或孤寡老人,而经手处理遗体的,无一例外都是老秦挂靠的那家殡仪公司。
甚至连尸检报告上的死因描述都像是复制粘贴:快速代谢型抑制剂导致的心肺骤停。
“王秀兰,女,54岁,清洁工……”周判的手指停在最新的一行记录上,指尖微微发凉,“备注:面部骨骼与目标S高度相似,定为A级耗材。”
他们根本不是在销毁尸体。
他们是在用活人做实验,训练一套完美的“替身系统”。
如果苏念真的死了,或者疯了,这世上随时能变出第二个“苏念”来顶替她,继续做傅承枭的金丝雀,或者陆沉舟的玩偶。
周判迅速拍下这几页记录,合上档案本。
他感觉后背一阵恶寒,不仅是因为这里的低温,更是因为在这个庞大的计划里,人命轻贱得像是一串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数据代码。
消息发出的同时,西厢走廊里传来了皮鞋踩水的脚步声。
陆沉舟来了。
他比苏念预想的还要急切。
那枚录音器里的内容显然已经通过护士传到了他耳朵里——没有什么比“完美的实验品即将变质”更能刺激一个疯子科学家了。
“让开。”
傅承枭像一尊煞神挡在病房门口,西装被雨水淋得透湿,黑色的衬衫紧紧贴在胸肌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傅少,我们有协议。”陆沉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刚才的发作你也看到了。她的脑神经正在崩溃边缘,如果不立刻转移到我的实验室进行干预,你得到的将不是苏念,而是一具只会流口水的行尸走肉。”
“我不信你。”傅承枭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沉舟,“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陆沉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是不信我,还是不敢面对?”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傅承枭,你其实心里很清楚,那个爱你的苏念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杀你。我是唯一能把‘听话的她’还给你的人。怎么,你宁愿守着一个仇人,也不要一个完美的爱人?”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傅承枭心脏最溃烂的地方。
完美的……爱人?
那个会对他笑,会给他煮面,满眼都是星星的苏念?
就在傅承枭失神的这短短一秒,陆沉舟抬手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医疗队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秃鹫,推着担架车迅速冲进病房。
苏念蜷缩在床角,看着那一群白大褂涌入。
她没有挣扎。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口那个高大的男人。
傅承枭的手在半空中僵硬地抬起,却最终没有落下。
这就是男人。
在绝对的占有欲面前,所谓的深情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自我感动。
她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
凌晨两点十五分。
那辆金杯车缓缓驶出傅家墓园的侧门,碾过地上的水坑,溅起一片泥浆。
车厢内,老秦熟练地掀开担架上的白布。
“王姨”安静地躺在那里,脖颈处那道细密的缝合线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那是X9实验体切除甲状腺后的统一标记,也是用来蒙骗陆沉舟检测仪器的关键。
老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后路,按下领口的微型麦克风,声音沙哑低沉:“货已出库,没人跟上来。走B路线。”
车身颠簸了一下。
在这辆车的底盘下方,一个经过特殊改造的狭窄夹层里,真正的苏念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
冰冷的金属板贴着她的脊背,轮胎卷起的泥水溅在离她脸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
这种环境甚至比之前的牢笼更压抑,更令人窒息。
但苏念却笑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指触碰到了一枚冰凉的打火机。
那是她从西厢那个毁掉的家带出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随着车轮滚动的节奏,她闭上眼,感受着这种颠沛流离的震动。
这不再是逃亡,这是她给自己安排的一场盛大的葬礼。
只有彻底死一次,那个名为“苏念”的复仇厉鬼,才能从灰烬里爬出来。
车子拐过弯道,前方是火葬场的烟囱,在雨夜中像一根竖起的中指。
而在那里,陆沉舟最信任的助手江晚,已经拿着全套的检测设备,站在焚化炉前等待着那具即将到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