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光是从地狱爬出来的
铁锈般的腥甜在舌尖炸开,剧痛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那层浑浑噩噩的麻痹感。
苏念眼皮微颤,齿关紧咬,硬生生将那声即将冲出口的呻吟吞回肚子里。
藏在上颚的那枚细如发丝的钢针发卡刺破了口腔黏膜,混着血腥味,成了此刻她唯一的清醒剂。
豪车疾驰在暴雨倾盆的机场高速上,雨刮器疯狂摆动,却刮不净漫天的水雾。
前方一辆重型货车突然爆胎,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货车横向甩尾,占据了大半个车道。
“该死!”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身剧烈侧倾,轮胎在湿滑的沥青路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是现在。
巨大的离心力将后座两名看守甩向另一侧车门,苏念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中寒光乍现。
她根本不像个刚刚还要死不活的精神病人,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入嘴里勾出发卡,手腕翻转,盲插进早已摸索过无数次的手铐锁眼。
咔哒。
极其细微的机簧弹开声被雷声掩盖。
车身回正的瞬间,苏念没有任何停顿,身体借着惯性猛地撞向车门,早已解开束缚的脚狠狠踹在门锁开关上。
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车厢。
“她醒了!抓住——”
看守的惊呼还没喊完,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身影已经像断线的风筝,决绝地滚进了高速路旁的灌木丛。
尖锐的荆棘划破皮肤,碎石硌断了肋骨般的剧痛传来,苏念连哼都没哼一声。
她在满是泥浆的斜坡上翻滚了十几圈,直到撞上一棵老松树才停下。
没有停留,没有喘息。
她赤着脚,踩着烂泥和腐叶,向着深山狂奔。
七公里的山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暴雨冲刷着她身上的血迹,却冲不掉她眼底燃烧的鬼火。
那只满是泥污的手,死死攥着胸口内袋里一枚微型防风打火机——那是她在地狱里熬了整整三年,用血肉换来的火种。
两小时后,西厢后墙废弃的通风井。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扒开了满是铁锈的百叶窗。
阿九蹲在阴影里,看着那个从管道里爬出来的女人。
她浑身是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手臂上全是狰狞的血痕,活像一只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厉鬼。
但他没有丝毫轻视,反而迅速递过一套熨烫平整的侍应生制服和一张带着余温的内部磁卡。
“老夫人寿宴开始了,白薇正在台上演讲。”阿九的声音压得很低,“按照计划,沈知节切断了那边的备用电源,现在的供电全部并入了主网。”
苏念接过衣服,机械而迅速地换上。
她对着破碎的镜子,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得令人窒息的脸。
“值得吗?”阿九看着她还在渗血的脚踝,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念扣上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指尖轻轻抚过裙褶暗袋里那块烧焦的红裙残片,那里冰冷坚硬,正如她此刻的心脏。
“我不是来逃命的。”她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死寂后的疯狂,“我是来讨债的。”
前厅宴会场,灯火辉煌,香衣云鬓。
白薇站在聚光灯下,一身白色高定长裙圣洁如雪,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手稿,眼眶微红,声音哽咽而动情:“……这不仅仅是设计,更是婉清姐灵魂的延续。哪怕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依然在原谅那个伤害她的人。这份《林婉清系列》,是对艺术与良知最高的致敬!”
台下掌声雷动,有人甚至感动得拭泪。
巨大的LED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所谓的“苏念忏悔手稿”电子版。
那些凌乱的线条和扭曲的文字,似乎都在佐证一个疯子的罪行。
然而,就在这感人至深的时刻,直播平台的弹幕突然出现了一丝异样。
“等等!把那个纹样放大!那个螺旋纹在动!”
“天啊,这是摩斯密码变体?怎么解读出来是一串数字?”
“0743BV02!这好像是五年前那个被封杀的设计专利号!”
现场嘉宾席中,一向以毒舌著称的时尚教母安娜·贝尔猛地站起身,此时她根本顾不上什么礼仪,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声音尖锐得刺破了原本温馨的氛围:“停下!那不是忏悔!那是控诉!这根本不是林婉清的风格,这是‘幽灵’的运笔习惯!”
全场哗然。
白薇脸色骤变,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保安!把这位喝醉的女士请出——”
滋——滋——
话筒里突然传出刺耳的电流啸叫,紧接着,整个宴会厅的屏幕像中了病毒一样疯狂闪烁,雪花点漫天飞舞。
同一时刻,西厢地下书房。
傅承枭站在一面巨大的监控墙前,屏幕上正显示着苏念如同幽灵般潜入地下配电室的身影。
他没有按响警报,也没有抓起对讲机下令抓捕。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痛楚与自嘲。
他的手按在桌面上那份刚刚从保险柜深处取出的绝密档案上——《X9脑域开发项目审批表》。
而在最后一页的批准人那一栏,赫然签着傅老夫人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花体字。
原来如此。
从来没有什么白月光之死,也没有什么疯妻赎罪。
从头到尾,林婉清是饵,苏念是容器,而他傅承枭,不过是一把被亲情蒙蔽双眼、用来行刑的刀。
“傅少,有人入侵主控系统,防火墙挡不住了!要切断物理连接吗?”对讲机里传来技术主管惊慌失措的吼声。
傅承枭看着监控里那个正举起打火机靠近烟感探测器的瘦削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用挡。”
他伸手,干脆利落地拔掉了安保系统的外联总线,只留下了内部投影线路的通路。
然后,他的手指悬在书房那个红色的紧急投影备用电源按钮上。
“既然都要烧,那就烧得彻底一点。”
按钮按下。
钟楼沉闷的钟声敲响了第八下。
宴会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秒熄灭,引发了一阵惊恐的尖叫。
下一瞬,原本漆黑的八百寸主屏幕仿佛被人用利刃划开,一道刺眼的白光炸裂而出。
不是PPT,不是手稿。
是一段第一视角的行车记录仪画面。
那是五年前那个雨夜,林婉清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拿着一份《X9人体实验知情同意书》,对着镜头露出诡异而贪婪的笑容:“只要签了这个,傅家的继承权就是我的。至于苏念?那个蠢货的天赋刚好可以用来做那该死的数据模型……”
画面一转,是层层叠叠的资金流向图,每一笔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傅家光鲜亮丽外表下的腐烂。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带血的手写信上,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我说过X9会杀人。若我死,必有人掩盖。请相信苏念——她才是唯一清醒的人。”
那是林婉清真正的绝笔,也是她临死前唯一的良知。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宴会厅。
白薇手里的麦克风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砸出的回音像是一记耳光。
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之际,高台侧面的阴影里,哒、哒、哒,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她随手摘下头上的发卡,长发如瀑布般散落,遮住了脸颊的伤痕。
那身普通的侍应生制服穿在她身上,竟穿出了一种女王加冕般的压迫感。
苏念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目光越过无数张惊恐、错愕的脸,精准地投向刚刚冲进大厅、满眼猩红望着她的傅承枭。
她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
“这场戏好看吗,傅先生?”她轻声开口,声音通过早已被劫持的音响系统,轰鸣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这一次,换我看你万劫不复。”
就在两人视线撞击的刹那,西厢外围突然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红蓝交错的光芒透过落地窗疯狂闪烁,将这一室的荒诞映照得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