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玉质壶底抵在下颌，带着夜色的凉意和一丝残留的酒气。陆清辞被迫抬起头，撞进那双氤氲着醉意、却如同深潭般望不见底的凤眸里。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不是因为这过于亲昵甚至堪称冒犯的举动，也不是因为他那张近在咫尺、俊美得极具冲击力的脸，而是因为——静。
太静了。
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虫鸣，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听不到任何来自眼前之人的心声。
没有对她容貌的品评，没有对她突然出现的猜疑，没有那些她早已习惯的、或龌龊或算计的内心杂音。只有一片空旷的、令人心安的寂静。
她赌对了！
宇文玥，这个男人，真的是她诅咒般人生的例外，是她渴望已久的“净土”！
内心的狂涛骇浪被她死死压在眼底，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受惊过度、不知所措的小秀女。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眼眶迅速泛红，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显得那双杏眼越发清澈无辜，也越发惹人怜爱。
“王、王爷……”她声音细弱，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摆脱他钳制的手，身体却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僵硬。
宇文玥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玩味。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抬着她下巴的姿势，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了些，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面颊。
“吓到了？”他轻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本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瞧瞧。”
他话语轻佻，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在审视，在评估。
【尚书陆文正之女……排行第二，庶出。】一个清晰的信息闪过陆清辞的脑海，这不是心声，是她之前了解到的信息。而宇文玥心中，依旧一片沉寂。
陆清辞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能露怯，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她依言微微抬起眼，目光怯生生地与他接触一瞬，便如同受惊般迅速垂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留下一点浅浅的印痕。
“民女……陆清辞，冲撞王爷，罪该万死……”她重复着请罪的话，姿态放得极低。
“陆清辞……”宇文玥玩味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指尖的玉壶底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颌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陆清辞忍不住轻轻一颤。
他终于松开了手，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拎起酒壶又灌了一口，仿佛方才那片刻的逼近只是兴之所至。
“罢了，不知者不罪。”他挥了挥手，语气随意，“这地方偏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来了！他在试探她的来意！
陆清辞心念电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茫然，声音细若蚊呐：“民女……民女初次入宫，方才在附近散步，不慎迷了路……听到这边有乐声，以为、以为能找到人问路，没想到……惊扰了王爷。”她说着，脑袋垂得更低，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像极了迷失方向的无辜小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一个初入宫廷的秀女，在偌大的御花园迷路，再正常不过。
宇文玥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拎着酒壶，慢悠悠地踱步，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陆清辞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背上流连。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柔弱无助的姿态，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沉住气，他还在观察。
突然，他停下脚步，站在她身侧，声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迷路……倒是巧。看来，你与本王的竹林，有些缘分。”
他这话说得含糊，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陆清辞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抬起头来。”他又命令道，这次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陆清辞依言抬头，看向他。
宇文玥的目光与她直视，那双凤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依旧带着惯有的懒散和轻佻，却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抬手，将一样东西递到了陆清辞面前。
不是酒壶，而是一块触手温润、雕刻着简约云纹的白色玉佩。玉佩在月光和灯火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拿着。”他语气随意，仿佛给的只是一块石头，“下次再迷路，拿着这个，没人敢为难你。”
陆清辞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一时忘了反应。
赏赐？信物？还是……新的试探？
“怎么？嫌本王的东西不好？”宇文玥挑眉，语气微沉。
陆清辞瞬间回神，连忙双手接过玉佩，触手一片温凉。她福下身去，声音带着受宠若惊的颤抖：“民女不敢！谢、谢王爷赏赐！”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独独给我玉佩？】她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宇文玥看着她小心翼翼将玉佩握在手中的样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再多言，拎着酒壶，转身踏着月色，晃晃悠悠地离开了竹林，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那绛紫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陆清辞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块莹白的玉佩，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今夜，她确认了他是她的“寂静”。
而他，给了她一块玉佩。
这第一步，她走得险象环生，却似乎……歪打正着？
她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
无论他是何用意，这条线，她必须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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