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的“肺腑之言”

玉镯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渐散，储秀阁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内里的暗流却似乎因这番搅动而愈发活跃。

孙秀女被带走后，再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这无声的警告让所有秀女都更加谨言慎行，连陆清婉都收敛了几分骄纵之气。陆清辞则因那日“无意”的提醒，在李晚晴心中挂上了号，偶尔会得她一些善意的接近和零嘴分享，倒是让云袖的日子好过了些。

这日午后，桂嬷嬷教授完今日的礼仪，并未立刻解散众人，而是肃然道：“宫中行走，规矩之外，更需懂得‘眉眼高低’。稍后，内务府的福顺公公会来给你们讲讲宫里的‘人情世故’，都警醒着些，仔细听！”

福顺公公？

众秀女面面相觑，有些茫然。陆清辞却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个名字。前世看过的宫斗剧里，这类掌管内务、消息灵通的太监，往往是打通关节的关键人物。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服色、面白微胖、嘴角习惯性噙着一丝笑意的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踱着方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一团和气，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给各位小主请安了。”福顺公公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却并不刺耳，他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笑容可掬，“桂嬷嬷抬爱，让咱家来跟各位小主絮叨絮叨，若有说得不当之处，还望小主们海涵。”

秀女们连忙还礼，不敢怠慢。

福顺公公也不废话，站在厅中，便开始侃侃而谈。从宫中最得势的几位娘娘的脾性喜好、身边得用之人，到各宫局掌事太监、嬷嬷的秉性背景，再到宫中一些不成文的忌讳和约定俗成的规矩……信息庞杂，却条理清晰，听得秀女们目瞪口呆，这才知深宫之水，远比想象中更深。

陆清辞垂首静听，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福顺口中这些，正是她目前最急需了解的！她虽有读心之能，但若无人可“听”，亦是枉然。福顺这番话，如同在她面前铺开了一张粗略却关键的宫廷人际关系图。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在福顺讲述间隙，喝茶润喉之时，陆清辞悄悄上前一步，声音柔婉，带着十足的敬意：“公公见识广博，一席话令清辞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公公辛苦，请用茶。” 她亲自从云袖手中接过一杯温茶，双手奉上，姿态放得极低。

福顺公公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笑道：“这位小主客气了，咱家不过是尽本分。” 他目光在陆清辞谦卑的脸上转了一圈。

【哦？陆尚书家的庶女？倒是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嫡女会做人。模样也周正，可惜出身差了些，在这批秀女里，怕是不容易出头……不过，结个善缘倒也无妨。】

陆清辞心中一定，有门！她趁热打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求知欲：“公公，清辞初入宫廷，见识浅薄，常恐行差踏错，连累家族。方才听公公提及各宫娘娘风仪，心中仰慕，却不知……若平日想为娘娘们祈福，该往哪处宫苑行走，方不算冲撞？”

她问得巧妙，既表达了敬畏之心，又隐含了想了解各宫势力范围和活动区域的意思。

福顺公公呷了口茶，眯着眼笑了笑：“小主有心了。这祈福嘛，心诚则灵。西边慈宁宫附近的花园清静，适合静心；东边靠近御花园的千鲤池，景致好，也常得贵人青睐……至于长春宫、永和宫左近，娘娘们喜静，若无召见，还是少去为妙。”

陆清辞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西边（太后？）、东边（得宠妃嫔？）、长春宫、永和宫（需谨慎！）。她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多谢公公提点！公公金玉良言，清辞铭记五内！” 语气真诚无比。

【嗯，是个懂事的，知道好歹。】福顺心中受用，又见陆清辞姿容不俗，眼神清正，不由得多说了两句，声音压低了些，“小主是个明白人，咱家再多句嘴。这宫里啊，有时候跟红顶白是常态，但风水轮流转，谁也说不准明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凡事留一线，总没错。”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清辞一眼，便不再多言，转身继续给其他秀女讲解去了。

陆清辞心中巨震。福顺这最后几句，几乎是明示了宫中势力的错综复杂和未来的不确定性，甚至隐隐有一种“投资”的意味在其中——他看出陆清辞处境艰难，但似乎又觉得她并非全无潜力，故而提前释放一丝善意。

这份“人情世故”课，对她而言，价值千金！

接下来的时间，陆清辞不再多言，默默消化着从福顺心中“听”来的以及他明面上透露的所有信息，与自己之前的观察相互印证，脑海中那张宫廷关系图愈发清晰。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在这深宫中，除桂嬷嬷之外，另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甚至……是未来的助力。

课后，福顺公公离去，秀女们也各自散开。陆清婉走过来，语气带着惯常的酸意：“妹妹倒是会钻营，连个太监都巴结得上。”

陆清辞低眉顺眼：“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恪守礼仪，不敢怠慢宫中老人罢了。福公公是内务府得力的，妹妹岂敢怠慢。”

陆清婉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陆清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回想福顺公公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肺腑之言”，心中一片清明。

这盘棋，她手中的棋子，似乎又多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