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从我这倒霉的王爷生涯开始讲起。
我叫萧瑟,曾经是北离最有权势也最有钱的王爷,现在?现在是个被一纸婚书绑死的冤大头。
事情得从那个黄道吉日说起。我,永安王萧瑟,正悠闲地在我的雪落山庄里,一边烤着火,一边拨弄着算盘,核算这个月又赚了多少银子。日子本该这么一直舒心下去,直到宫里那个嗓门尖得能当暗器的老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彰天家恩典,亦为江湖安宁,特赐婚于永安王萧瑟与天外天少主叶安世。择日完婚,钦此——”
老太监那最后一个音拖得老长,像根鱼刺卡在我喉咙里。我捏着圣旨,感觉上面的字都在跳舞,跳的还是那种极其荒谬的滑稽舞。让我,一个王爷,娶叶安世?那个小和尚?哦,虽然他早就还了俗,可他那副笑眯眯算计人的模样,比真和尚还像出家人!这简直是把我永安王府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我抬眼看向对面,那个故事里的另一个倒霉蛋——无心,或者说叶安世。他倒好,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一丝没变,甚至还对着老太监微微颔首,轻飘飘地来了句:“小僧……哦不,臣,领旨谢恩。”
领你个大头鬼!我差点没把圣旨捏碎。
于是,我的王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披红挂彩,像个被强行打扮起来的老姑娘,怎么看怎么别扭。大婚当晚,新房里的红烛烧得噼啪作响,我穿着那身碍事的喜袍,坐在桌边,连合卺酒的杯子都没碰。看着他自个儿掀了盖头,露出一张足以让满堂华彩失色的脸,穿着大红喜服,居然……该死的合适。
他踱步过来,自己斟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玉杯里晃荡。“萧老板,”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戏谑,“看来咱们这债,是越算越糊涂了。不如约法三章,做一对表面夫妻,你住你的东院,我住我的西院,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我心头那股无名火蹭地冒了起来,又硬生生压下去。冷着脸,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正合我意。”
行,表面夫妻是吧?我求之不得。我的目标很简单,守着我的东院,等他哪天腻了这北离的规矩,或者我找到机会,把这荒唐婚约给解了,大家一拍两散,各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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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那段时间,日子倒也还算“相安无事”。我住我的东院,他窝在他的西院,除了必要的场合,基本不打照面。下人们起初战战兢兢,后来发现这位“王妃”没什么架子,偶尔还会用他那半吊子佛法给后院难产的母猫念念经——虽然我觉得那母猫纯粹是被他念经念烦了才努力生的崽。
但同在一个屋檐下,想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深秋夜里,我批阅公文到深夜,胸口旧伤毫无预兆地发作,一阵阵闷痛搅得我额头冒汗。夜深人静的,我也懒得叫人,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书房门却被轻轻推开了。无心端着一只白玉碗走进来,热气袅袅。“萧老板脸色苍白,印堂发黑,看来是旧疾又犯了。”他把碗放在我面前,是姜丝小米粥,“趁热喝了吧,暖暖胃。放心,没下毒。”
我想拒绝,可那粥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胃里也确实绞得难受。他倒好,自顾自在我旁边坐下,拿起我桌上那本《西域商路考》翻看起来,一副“你爱喝不喝,小僧只是路过”的模样。僵持了一会儿,我还是拿起了勺子。粥熬得恰到好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那钻心的疼痛竟真的缓和了不少。
喝完粥,我把空碗往他那边一推,硬邦邦地说:“多谢。”
他抬眼,那双桃花眼里漾着光,嘴角弯起:“不客气,王爷夫君。这粥钱,记你账上。”
我就知道!这和尚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一种奇怪的默契。他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恰好”出现,留下一碟点心,或者弹一曲莫名能让我心烦意乱平复下来的梵音。而我,好像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请自来的“打扰”。
有一次,他天外天那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长老跑来王府,似乎是对他在北离“委身”于我表示不满,说话夹枪带棒的。我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那几个长老名下最赚钱的几家赌场和钱庄,就因为“消防隐患”、“账目不清”等各种名目,被官府查了个底朝天。
消息传回来那天,他倚在我书房门框上,挑眉问我:“萧老板,你这算不算是……替为夫出头?”
我盯着手里的边境地图,头都没抬:“维护永安王府的颜面,是本王的分内之事。”
我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的心尖,有点痒。不对劲,这感觉很不对劲。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我怎么好像……有点习惯这和尚在我眼前晃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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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虚假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盯着我们这桩婚事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朝堂上,那些自诩正统的老家伙,看我的眼神活像我看玷污了皇室血脉。我那好皇兄明王萧羽,更是在一次宫宴上,端着酒杯,阴阳怪气地说:“六弟与那位‘王妃’倒是鹣鲽情深,只是不知这天外天的势力,日后是为我北离所用,还是……另有所图啊?”
话没说全,留下的刀子却足够锋利。
江湖上也不消停。名门正派觉得我萧瑟勾结魔教,自甘堕落。天外天内部,也有激进派觉得他们的少主“嫁”给我这北离王爷,是奇耻大辱,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开始劝我。
千落找到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萧瑟,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那个人……他毕竟是叶鼎之的儿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跟他走得太近,迟早会出事!”
连雷无桀那个夯货,也难得皱紧了眉头:“萧瑟,无心帮过我们,我知道。但他那个人……心思太深了,我看不透。你们这婚事,你……你自己得多留个心眼儿!”
这些声音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越缠越紧。我和无心之间那点刚刚萌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在这些压力下,变得岌岌可危。我又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他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再随意来书房,偶尔碰面,那笑容也像是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好像也没地方可退。这婚约,真他娘的是个甩不掉的麻烦。我心里烦得要命,看着西院的方向,第一次对这“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产生了一丝……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