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冰冷的水泥墙壁,映着铁窗外透进的惨白灯光,将权志龙的身影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地面上。他摊开的掌心里,那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微弱的光。它像一枚淬了毒的砝码,压在心头,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叶正雄的话,如同毒蛇的獠牙,还咬在他的耳膜上,渗着阴寒的毒液:「不想朴恩秀有事,就吃下去。慢性毒,死不了,但会让你慢慢‘病’得合情合理。」「朴恩秀,还有她那引以为傲的朴家,会不会出点‘意外’,我就不敢保证了。比如,车祸?比如,火灾?嗯?」
车祸……火灾……
这些词语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他失去过太多,老师、梦想,在漫长的黑暗里踽踽独行了太久,直到那抹“人间四月”的光,蛮横地、不讲道理地照了进来。他不能失去她。他宁愿自己永远沉沦在黑暗里,也不能让她因他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吃下它。叶正雄说这是慢性毒,不会立刻死。或许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用他自己缓慢的消亡,换取她的平安。这似乎……是唯一的、残忍的交换。
他慢慢举起手,将药片凑近唇边。指尖冰冷,微微颤抖。铁窗外,传来远处模糊的警笛声,像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就在药片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前一瞬,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部手机是律师探视时悄悄留给他的加密设备,只有朴恩秀知道号码。他动作猛地一顿,另一只手几乎是颤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没有文字。
照片的背景,是他那间被大火焚毁的工作室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中,朴恩秀穿着防护服,头发凌乱,脸上沾着烟灰,正弯腰在狼藉中小心翼翼地扒拉着什么。她的侧脸疲惫而专注,眼神里没有一丝嫌弃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执着。照片的角落里,是那本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边缘焦黑的素描本,被她珍而重之地捧在怀里。
照片显然是不久前拍的,也许就在今天早上。是律师探视时,按照她的吩咐,给他看的。她甚至没有附上一句话。
但权志龙看懂了。
她在告诉他,她曾怎样不顾一切地从火海中抢回他的过去。她在告诉他,她从未放弃。她在用行动无声地宣告:我连废墟都敢闯,还怕什么威胁?
一股滚烫的、酸涩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堵冰冷的、名为“牺牲”的堤坝。他凭什么替她做选择?凭什么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将她置于“被保护”的愧疚和可能的危险之中?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怎样?那个看似温柔实则坚韧无比的女人,会发疯的。
他缓缓放下手,将药片重新紧紧攥在掌心,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它捏碎。不,他不能吃。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如果倒下,才是真的将朴恩秀推向了叶正雄的屠刀之下。一个“合理病死”的权志龙,如何能成为保护她的盾牌?只会成为她余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要活着。清醒地、健康地活着,站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力量,而不是她的负累。叶正雄的威胁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未战先降,将软肋暴露给敌人。
(转)
“哐当!”
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声音带着急切。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严肃,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权志龙先生,”为首的一人开口,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请你收拾一下个人物品,跟我们走。”
权志龙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将攥着药片的手背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去哪里?”
“你的取保候审申请,经紧急审议,已获得批准。请立刻跟我们办理手续,离开这里。”警察的话简洁明了,却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取保候审?批准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朴恩秀!一定是她!她在外面,不知动用了多少力量,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在这风口浪尖上,为他争取到了这片刻的自由!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心酸和巨大压力的情绪,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她没有放弃,她在用尽一切办法,把他从这泥潭里拉出去。
他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拿起椅子上那件朴恩秀派人送来的干净外套,跟着警察走了出去。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逼仄的单间,目光冰冷而决绝。他会回来,以清白之身,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在办理手续的房间里,他趁着无人注意,迅速将那颗药片用纸巾包好,塞进了外套最内侧的口袋。这是证据,叶正雄意图谋害他的铁证。
手续比预想的要快。当他走出拘留所那道沉重的大门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然后,他看到了她。
朴恩秀就站在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轿车旁,穿着一身略显疲惫的米色风衣,额角的纱布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他身上,里面翻涌着担忧、焦灼,以及看到他完好无损走出来时,那瞬间涌起的、几乎要落泪的释然。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相拥,也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他们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对视着。千言万语,都在那一眼之中。
权志龙一步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坚实的地面上,重新找回力量。在她面前站定,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额角的纱布,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疼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朴恩秀摇摇头,抓住他抚在脸颊的手,紧紧握住,力气大得惊人。“没事了,我们回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
车子平稳地驶离拘留所,汇入车流。朴恩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疲惫地靠在后座,但手依旧紧紧握着权志龙的,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叶正雄去找你了,对不对?他对你做了什么?”她急切地问,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生怕看到他身上有任何不对劲。
权志龙沉默了一下,从口袋中拿出那个用纸巾小心包好的药片,递到她面前。
“他让我吃下这个,慢性毒。说……如果不吃,你和朴家,就会有‘意外’。”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朴恩秀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盯着那颗白色药片,像盯着一条毒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和……后怕。她不敢想象,如果权志龙真的……
“你……”她抬起头,看向他,声音颤抖。
“我没吃。”权志龙打断她,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不会用那种方式保护你。那才是真的害了你。恩秀,我要活着,和你一起,看着他怎么死。”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酷和决心。
朴恩秀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不是害怕,是庆幸,是愤怒,是交织在一起的巨大情感冲击。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无声地哭泣。
权志龙轻轻搂住她,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冰冷而锐利。叶正雄,你打错了算盘。从今往后,不再是防守,而是进攻。这颗药片,和你亲口说出的威胁,将成为送你下地狱的,第一块砖。
然而,就在这时,朴恩秀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金瑞秋打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慌乱:
“会长!不好了!刚刚收到消息,叶正雄在返回市区的路上,遭遇严重车祸!车辆失控撞上防护栏,起火爆炸!现场……现场一片火海,情况不明!”
权志龙和朴恩秀同时僵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车祸?起火爆炸?
是意外?还是……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