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与重构

“……如果是真的呢？”

权志龙的声音嘶哑破碎，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怀疑。这句话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最深的恐惧的泄露。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伤害，也抵御内心那个可能存在的、黑暗的自我。

朴恩秀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瞬间明白了，叶安的恶毒之处不仅仅在于造谣，更在于他精准地撬动了权志龙内心最深的不安——那个在火灾中幸存下来的少年，是否在无数个深夜里，也曾被“万一与我有关”的噩梦所折磨？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成为吞噬光明的无尽深渊。

“没有如果！”朴恩秀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昏暗的房间里掷地有声。她没有给他任何沉溺于怀疑的余地。“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疯子的臆想而改变。官方早有定论，那是意外！”

她放下素描本，不再顾忌距离，直接坐到他身边的地板上，不顾昂贵的套装沾染灰尘。她没有试图去拥抱他或安慰他，此刻任何肢体接触都可能被他敏感的心解读为怜悯。她只是坚定地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像一个不会离开的锚点。

“权志龙，你看着我。”她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我问你，一个会因为一朵残缺的雏菊而驻足，一个会在音乐里埋藏那么多细腻情感的人，会做出那种事吗？你的艺术，就是你的灵魂。我相信我看到的灵魂，而不是叶安编造的鬼话！”

黑暗中，权志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类似呜咽的抽气。他依旧没有抬头，但紧绷的脊背线条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朴恩秀知道，此刻理性的话语力量有限，必须触及更深层的情感。她看着地上那本素描本，忽然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回去拿那幅没画完的画？”

权志龙猛地一僵。

“在那种情况下，普通人只会想着逃命。”朴恩秀继续说着，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你却回去了。是因为那幅画对你来说，比命还重要，对吗？一个珍视自己创作到可以不顾危险的人，怎么可能去摧毁孕育艺术的场所？这逻辑本身就不通！”

她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淀，然后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叶安之所以能用这件事攻击你，不是因为他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你心里从未真正迈过去的一道坎。他是在利用你的痛苦来折磨你！你难道要让他得逞吗？”

“够了……别说了……”权志龙终于发出声音，带着痛苦的抗拒。

“不够！”朴恩秀寸步不让，“你必须听清楚！你不是受害者，你是幸存者！你从废墟里爬出来了，你用音乐重建了一个更强大的世界！现在，有人想把你推回废墟里，你就甘心这样掉下去吗？为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如果’？”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权志龙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响。朴恩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等待着。这是一种煎熬，也是一场与内心恶魔的搏斗，她无法代替他，只能给他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权志龙蜷缩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一些。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而疲惫，但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朴恩秀，目光没有焦点，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本被朴恩秀擦拭过的素描本上。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封面上的雏菊图案，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幅画……”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平静了许多，“……画的是……我妈唯一一次……夸我画得好的……那朵雏菊……”

朴恩秀的心猛地一揪。这是一个她从未知晓的细节，一个深藏在火灾悲剧之下，更私人、更柔软的伤痛。

“所以你不能让它留在火里。”她轻声说，不是问句，是陈述。

权志龙闭上眼，点了点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回去救画，不是因为偏执，而是因为那是母亲认可的、承载着微弱母爱的象征。这个动机，彻底洗刷了叶安强加给他的任何阴暗猜测。

又过了许久，权志龙再次睁开眼，看向朴恩秀。眼神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无尽疲惫、但异常清晰的坚定。

“我的手机。”他说，声音依旧低沉，却有了力量。

朴恩秀立刻从旁边散落的物品中找出他的手机，递给他。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拿出自己的充电宝，帮他接上。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权志龙无视了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直接点开了照相功能，将镜头对准了地板上的素描本，以及……坐在素描本旁边、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的朴恩秀。

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然后，他登录了自己拥有数千万粉丝的社交账号，无视了此刻必然爆炸的私信和评论，直接上传了这张没有任何滤镜、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照片。

发布成功。

他放下手机，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聚焦在朴恩秀脸上，虽然依旧带着血丝和疲惫，却有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平静。

“走吧。”他说，声音沙哑却坚定，“不是要开幕了吗？还有很多事要做。”

朴恩秀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个坚定的点头。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起身时，权志龙刚刚发布的那张照片下，瞬间涌入了海量评论。其中一条被顶到最前面的、来自一个资深娱乐记者的评论，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时候发这种意味深长的照片？是想转移视线吗？关于叶安揭露的火灾‘真相’，权志龙先生难道不打算正面回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