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恩秀捧着那本沉甸甸的素描本,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质封面上细微的磨损痕迹,仿佛触摸到了权志龙那段被尘封的、充满梦想与伤痛的青春。她感觉手中的不是一本画册,而是一颗滚烫的、仍在跳动的心脏。
他竟然要把这个对他而言意味着一切,也埋葬了一切的象征,公之于众?放在《废墟之上》的展区?这无异于将他内心最深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展示给所有人看。
“你……确定吗?”朴恩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太……这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权志龙依旧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语气说:“叶安不是想证明我活在阴影里,不敢面对过去吗?那我就让他,让所有人看看,真正的废墟是什么样子,而我是怎么从里面爬出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反击。他要将叶安强加给他的“悲剧色彩”,转化为一种震撼人心的、关于重生和救赎的力量。
朴恩秀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这是最危险的一步棋,但也是最能彰显他们项目内核、彻底扭转局面的绝杀。当观众站在那本从火灾废墟中幸存(隐喻意义上)的素描本前,感受一个少年梦想的破碎与一个男人在音乐中重建自我的历程时,任何关于“炒作”、“浮躁”的指责都将显得苍白可笑。
“我明白了。”朴恩秀将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守护着稀世珍宝,语气郑重如同起誓,“我会把它放在最核心的位置,用最恰当的方式呈现。它会成为整个展览的灵魂。”
权志龙终于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有信任,有托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走回了工作室,再次关上了门。
这一次,朴恩秀没有感到不安。她知道,他需要独自消化这个重大决定带来的情绪波动。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抱着素描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并没有急于打开它,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它的分量。过了许久,她才像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般,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是稚嫩却已见功底的素描线条,静物、人物、风景……能看出少年权志龙惊人的天赋和对绘画的热爱。一页页翻过,笔触逐渐成熟,风格也开始显现,充满了敏感和独特的视角。然后,翻到大约中间的位置,画风陡然一变,开始出现大量黑暗、扭曲、充满挣扎的意象,焦黑的土地,破碎的物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显然是火灾之后的作品。
朴恩秀的心紧紧揪着,她能透过这些线条,感受到那个少年当时的痛苦、恐惧和绝望。最后几页,画作变得稀少,甚至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只有角落里偶尔出现的、潦草勾勒的雏菊,象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不肯完全熄灭的生命力。
合上素描本,朴恩秀久久无法平静。这本画册,就是权志龙前半生的缩影。将它展出,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素描本重新包好,离开了权志龙的公寓。回到艺术中心,她立刻召集了最核心的策展团队,召开了绝对保密的会议。
当她在众人面前,缓缓揭开牛皮纸,露出那本素描本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这本画册对权志龙意味着什么。
“各位,”朴恩秀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这是我们开幕展,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展品。它不仅仅是一件物品,它是权志龙先生的艺术宣言,是我们《废墟之上》主题最极致的诠释。”
她将权志龙的意图和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团队先是震惊,随即被这种近乎悲壮的勇气和强大的艺术理念所震撼,继而爆发出巨大的热情。如何保护画册?如何设计展陈方式才能既尊重隐私又传达力量?如何利用光线、音效和空间,引导观众的情绪体验?一个个创意和方案被激烈地讨论出来。
整个艺术中心,因为这本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素描本,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使命感的备战状态。他们不仅要办好一个展览,更要守护好一份无比珍贵的信任。
深夜,朴恩秀独自留在办公室,再次翻开了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看着那朵角落里孤独而倔强的雏菊。她拿出手机,点开加密软件,给权志龙发去了一条信息。她没有说任何关于画册的安置方案,也没有询问他的心情,只是发了一句话:
「看到最后那朵雏菊了。它会在废墟上,开给所有人看。」
信息发出后,她静静等待着。几分钟后,权志龙的回复来了。没有文字,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朴恩秀点开音频,耳机里传来一段全新的音乐。不再是《废墟之上》那种激烈的对抗,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恢弘、充满了希望与光明的旋律,像雨后天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普照大地。旋律中,隐约还能听到一丝类似画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采样,巧妙地融入了编曲。
这段音乐,仿佛是对她那条信息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朴恩秀闭上眼,沉浸在这段充满力量的旋律中,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加密软件上突然弹出了李成洙发来的紧急信息,内容让她的笑容瞬间冻结:
「朴会长,出事了!叶安刚刚在他的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篇长文,内容……是关于权志龙少年宫火灾的‘内幕’!他说……他说那场火,可能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