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公子请您过去。”侍从的声音在精舍外响起，恭敬却不容拒绝。
柳眼放下手中的药杵，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木气息。他站起身，素白的衣衫衬得他越发清瘦，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倦意与疏离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
他走过九曲回廊，廊外是唐俪辞精心打理的园林，一步一景，极致风雅，却也像一座华丽的囚笼。他是唐俪辞“请”来的医师，或者说，是囚禁在此的贵客。为了他那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也为了他那条，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命。
唐俪辞坐在水榭中，正在煮茶。紫砂小壶咕嘟作响，水汽氤氲，模糊了他过于精致的侧颜。他抬眼看来，眸色是清浅的琉璃色，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阿眼，来了。”他语调温柔，亲自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新到的雪顶含翠，尝尝。”
柳眼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唐俪辞，看着这个将他从尸山血海的泥沼中捞出来，给予他庇护，却又将他牢牢束缚的男人。
“何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常年试药留下的沉疴。
唐俪辞不以为意，轻轻吹了吹茶沫，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江南傅家的家主，中了‘碧落黄泉’。”
柳眼瞳孔微缩。碧落黄泉，天下奇毒，无药可解——至少在世人眼中是如此。
“与我何干？”
“傅家以三株‘千年雪魄莲’为酬。”唐俪辞放下茶杯，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我知道，你需要它来压制你体内的‘焚心焰’。”
柳眼的心猛地一沉。他体内的隐疾，是绝密，唐俪辞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寒。
“你能解？”唐俪辞问，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柳眼沉默。他能。但这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甚至可能引动他自身的毒火反噬。
“为什么？”他问，“傅家与你有旧？还是那三株雪莲对你另有用途？”
唐俪辞笑了，那笑容纯粹得仿佛不染尘埃，却又深不见底。“我只要你平安无事，阿眼。”
这句话，温柔缱绻，却像最冷的冰，刺入柳眼的骨髓。他总是这样，用最关怀的语气，行最利己之事。救傅家主，能换来唐家在江南道上的人情，而那三株雪莲，既能稳住柳眼这个“私有物”的性命，又何尝不是一种更牢固的掌控？
柳眼闭上眼，压下喉间的腥甜。“我若不去呢？”
“你会去的。”唐俪辞的声音依旧温柔，“因为你若不去，那位在城外等你三个月，名叫‘小竹’的姑娘，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柳眼倏然睁眼，眼中第一次迸发出尖锐的恨意。小竹，是他在流亡途中唯一给过他一口饭吃的孤女，他隐姓埋名，只求她不被打扰。
“唐俪辞！”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我在。”唐俪辞应着，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想为他理一理微乱的衣领。
柳眼猛地挥开他的手。
空气瞬间凝滞。唐俪辞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那琉璃色的眸子里，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变得幽深难测。
“阿眼，”他轻声说，带着一种危险的叹息，“别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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