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温柔地洒在柏油路上，路边的海棠花缀满枝头，粉白的花瓣随风轻轻飘落。宋宁夏牵着林星梧的手往市图书馆走，少年的指尖纤细微凉，被他牢牢裹在掌心。林星梧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牛仔裤衬得双腿愈发修长，头发梳理得整齐，只是走路时还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偶尔抬眼看看身边的宋宁夏，眼底藏着一丝雀跃。

市图书馆是一栋复古的红砖建筑，门口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书香扑面而来，混杂着旧书页特有的纸张气息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馆内安静极了，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和管理员轻声的提醒，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照亮了书架间穿梭的零星身影。

“先去三楼文学区，那里的书比较全。”宋宁夏低头对林星梧说，声音压得很低。林星梧点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看着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像是闯入了一座装满宝藏的迷宫。

三楼文学区的书架林立，从古典名著到现当代文学，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宋宁夏先找了个靠窗的阅览位坐下，拿出一本自己想看的历史专著，又叮嘱林星梧：“你自己慢慢逛，喜欢什么就拿过来，看不懂的地方就来找我。”

林星梧嗯了一声，转身走向书架。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一本本书的书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从老舍的《茶馆》到茅盾的《子夜》，他看得格外认真，偶尔抽出一本翻两页，又轻轻放回原处。直到走到鲁迅的作品集专柜前，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本封面简洁的《狂人日记》吸引了他的目光。深灰色的封面上，只有“狂人日记”四个黑色的宋体字，他抽出书，翻开扉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扑面而来，那尖锐又深刻的笔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注意力，连宋宁夏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喜欢鲁迅的书？”宋宁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星梧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人抢走。

宋宁夏眼底满是笑意：“喜欢就拿着，等会儿一起买回去。”

离开现当代文学区，林星梧又被旁边的外国文学区域吸引。一排排精装的外文原著和译本整齐排列，他在泰戈尔的诗集前驻足，指尖扫过《飞鸟集》《园丁集》，最后停在了一本封面别致的书前——《滚绒机》。淡紫色的封面上，印着细碎的白色绒线花纹，翻开书页，里面的诗句温柔又细腻，像春日的细雨滋润人心，他立刻就挪不开眼了。

两人在图书馆待了整整三个小时。林星梧看得格外投入，遇到不懂的词语或句子，就悄悄走到宋宁夏身边，指着书页轻声询问。宋宁夏总是放下自己的书，耐心地给他讲解，从鲁迅文字里的时代背景，到泰戈尔诗句中的浪漫情怀，讲得细致又易懂。林星梧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对知识的渴望。

临走前，他们去了一楼的书店区结账。宋宁夏把《狂人日记》和《滚绒机》放进购物篮，正准备去收银台，林星梧却从身后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封面花哨的小说，轻轻放在了篮子里。那本书的书脊磨损了一半，封面印着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背景是漫天晚霞，色调暖得有些刺眼，一看就不是宋宁夏平时会让他接触的类型。

“这是从哪拿的？”宋宁夏随口问了一句。林星梧挠了挠头，小声说：“在角落的书架上翻到的，看着挺好看的。”宋宁夏没再多问，只当是本普通的青春小说，结完账就带着林星梧走出了图书馆。

走到图书馆门口的长椅旁，宋宁夏想看看林星梧到底挑了本什么书，便从袋子里把那本陌生的小说拿了出来。刚翻开扉页，他的目光就被开篇的文字黏住了——字里行间满是两个少年之间暧昧缱绻的情愫，细腻的心理描写和亲昵的互动，让宋宁夏的脸颊“嗡”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热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合上书，抬头看向正低头把玩着书袋的林星梧，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语重心长。

“星梧，这书是你自己拿的，还是别人给你的？”

林星梧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如实回答：“刚才在书架那边，有好几个大哥哥大姐姐都在看这本书，他们还小声说写得特别好，我就顺手拿过来了。”

宋宁夏捏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斟酌着措辞。这本双男主小说内容不算露骨，但对于还没接触过性取向和性教育的林星梧来说，确实有些超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个书……不太适合你。”

这话一说出口，林星梧更疑惑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什么不合适？刚才我还看到一个小妹妹，看着也就五年级的样子，也在看这本书呢。”

宋宁夏一时语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林星梧懵懂的模样，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自从奶奶去世后，他一门心思扑在安抚林星梧的情绪上，带着他散心、陪他睡觉，却从来没想过，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他科普过性取向、性教育这些事。他对感情、对性别认知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

看着少年疑惑的眼神，宋宁夏心里有了主意。与其生硬地阻止他看，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他讲讲这方面的知识，让他有正确的认知，总比他自己在外面胡乱摸索，被人误导要好。

林星梧见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抱着《滚绒机》的手紧了紧，嘴唇微微抿起，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宋宁夏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头一软，刚才的窘迫和慌乱瞬间消散。他抬手揉了揉林星梧柔软的头发，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那行吧，你喜欢就行。”

他把那本双男主小说递还给林星梧，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回家后，要找个轻松自然的时机，用通俗易懂的话，好好跟星梧聊聊性取向和自我认知这些事。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林星梧接过书，脸上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把三本新买的书紧紧抱在怀里，跟着宋宁夏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