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内,晨光熹微,驱散了昨夜暴雨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殿内已被宫人收拾得整洁如新,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然而,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以及纯阳眼底深处难以抹去的疲惫与疏离,却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我正凭窗而立,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洗刷过后愈发青翠的草木,心中一片空茫。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那座名为“皇宫”的牢笼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我一无所知,亦感到深深的无力。
脚步声轻轻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奉清,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躬身走了进来。
奉清(躬身行礼,声音温和) 贤妃娘娘金安。
纯阳公主(并未回头,声音平淡) 何事?
奉清奴才奉陛下之命,特来给娘娘送些赏赐,以慰娘娘昨日……受惊之苦。”
听到“受惊”二字,我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他倒是会粉饰太平。
纯阳公主哦?不知陛下赏了何物?” 我转过身,目光落在奉清身后捧着锦盒的小太监身上。
奉清(侧身示意小太监上前一步) 回娘娘,是些前朝的古玩字画,陛下说娘娘出身高贵,想必雅好此道。另外,还有一颗东海进贡的夜明珠,足有鹅卵大小,夜间置于室内,亮如白昼,甚是珍贵。”
纯阳公主(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心中并无半分喜悦,反而觉得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与安抚) 陛下有心了。”
我对身旁侍立的玉芜微微颔首。
纯阳公主玉芜,收下吧,登记造册,妥善存放。”
玉芜(恭敬应道) 是,娘娘。”
玉芜上前,与小太监交接赏赐之物。奉清并未立刻退下,而是又上前一步,压低了些声音道:
奉清娘娘,还有一事。奴才方才在殿外,遇见各宫的嫔妃娘娘们,说是……要来向娘娘您请安。”
纯阳公主(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向我请安?”
(我蹙起眉头,看向奉清)
纯阳公主奉总管,你是否弄错了?按宫规,嫔妃每日晨起,不是应该向皇后娘娘请安吗?为何会来我这朝阳宫?”
奉清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连忙解释道:
奉清启禀娘娘,皇后娘娘……福薄,在陛下即位第二年,便因病薨逝了。中宫之位至今虚悬。”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道)
奉清如今,娘娘您是陛下亲封的贤妃,位列四妃之首,是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者。按照宫规,各位嫔妃理应向您晨昏定省,聆听训示。”
纯阳公主原来如此……” 我恍然,心中却无半分成为众人焦点的喜悦,反而警铃大作。这并非荣耀,而是架在火上烤。
我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奉清,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纯阳公主奉总管伺候陛下多年,深得陛下信任,想必对后宫各位嫔妃……多少都有些了解吧?”
奉清(连忙躬身,态度谦卑) 娘娘抬举奴才了。奴才不过是尽本分,伺候好陛下和各位主子,不敢妄加议论。”
纯阳公主(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拒绝) 奉总管过谦了。本宫初来乍到,对宫中人事一无所知,未免失礼。不如……就请奉总管和本宫说说,也好让本宫心里有个底,日后相处,也知道分寸。”
奉清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这是在向他示好,也是在向他索取信息。他略一权衡,便恭敬应道:
奉清是,娘娘垂询,奴才自当知无不言。”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奉清陛下后宫,位份依制设有皇后、贵妃、四妃、六嫔,嫔之下则统称为‘娘子’。”
(他首先提及已逝的皇后,语气带着适当的惋惜)
奉清皇后娘娘出身显赫,与陛下少年结发,可惜在陛下即位二年秋,便因病薨了,陛下哀痛许久。”
(接着是贵妃)
奉清贵妃之位,陛下至今都未曾册封,一直空悬。”
(然后重点到了四妃)
奉清接下来便是四妃,按照‘贤、良、淑、德’排位。贤妃娘娘,便是娘娘您,陛下亲封,赐号‘贤’。”
(他顿了顿,开始介绍其他三妃)
奉清良妃娘娘,是……已故皇后娘娘的亲妹。”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谨慎)
奉清陛下念及旧情,对良妃娘娘多有照拂,时常在奴才面前夸赞良妃娘娘……是位矜贵之人,颇有已故皇后之风。” 这话听起来是夸赞,但“矜贵”二字,却隐隐透露出此女性格或许并不随和。
奉清淑妃娘娘,是陛下的表妹,亦是当朝户部尚书宋柏宁宋大人的亲妹。”
纯阳公主(插话确认) 宋大人?可是今日在殿前见到的那位宋柏宁宋大人?”
奉清是,娘娘好记性。正是那位宋大人。”
(他继续道)
奉清淑妃娘娘性子柔顺,陛下曾夸赞其……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温柔可人”在这后宫之中,往往也意味着并不简单。
纯阳公主(不动声色) 继续。
奉清是。德妃娘娘……与陛下情分不同寻常,她是打陛下还在潜邸时就在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
奉清德妃娘娘曾有幸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可惜……小皇子福薄,生下来没多久就……薨了。陛下怜惜德妃娘娘丧子之痛,故而对其甚是怜爱,多有宽纵。” 一位丧子且资历深厚的妃子,其心境恐怕更为复杂。
纯阳公主(心中默默记下) 嗯。那嫔位呢?”
奉清接下来是嫔位。按制设有六嫔,但陛下目前只册封了两位,尚有四嫔虚位以待。”
(他介绍起这两位嫔)
奉清两位嫔主之中,有一位是太后娘娘早年赐给陛下的,姓陈,名夭夭,称为陈嫔娘娘,目前位列六嫔之首。”
(太后所赐,其背后意味不言而喻)
奉清还有一位嫔主,姓周,名晚风,称为周嫔娘娘。周嫔娘娘性子……活泼些,擅长音律。”
纯阳公主(听完,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轮廓) 如此说来,陛下后宫,除了本宫,如今只有五位嫔妃?
奉清回娘娘,正是。
纯阳公主(轻轻吁了口气) 到底是……后宫空虚。” 这比她想象中要少,但同时也意味着,剩下的每一位,可能都更不好应付。
奉清(接口道,带着一丝惯例的感慨) 是啊,所以今年开春以来,各位朝臣都在纷纷上奏,恳请陛下充盈后宫,以延绵皇嗣,稳固国本。
纯阳公主(语气淡漠) 那便好。” 她对此并无兴趣。
奉清将话题引回最初的问题。
奉清那……各宫娘娘向娘娘您请安一事……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
纯阳公主传令下去,就说本宫昨日初到,水土不服,加之夜间受了些风寒,身体颇为不适,需要静养。今日就暂不见各位娘娘了,请她们各自回宫吧。日后请安之事,容后再议。
奉清(面露诧异) 娘娘,这是为何?这可是立威的好时机啊?” 他有些不解,这位新来的贤妃,似乎并不急于树立权威。
纯阳公主(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我没有准备好。”
(她顿了顿,补充了更关键的理由)
纯阳公主而且,我也不知……这是否是陛下的意思。”
奉清(一愣) 陛下的意思?”
纯阳公主是呀。
(她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沫)
纯阳公主奉总管,陛下可有明确的口谕,让你传令各宫,命她们日后皆来向我晨昏定省?
奉清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奉清这……倒不曾有。只是按宫规……
纯阳公主(打断他) 宫规是宫规,但陛下未曾亲口下旨,我便贸然受这众人之礼,岂不是僭越?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若陛下并无此意,我今日受了她们的礼,来日又当如何?岂不是徒惹是非,让陛下为难?”
奉清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躬身。
奉清是奴才思虑不周,做事不谨慎!谢娘娘提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按惯例行事,却差点给这位新妃子惹来麻烦。若皇帝并无意让她统领后宫,那她今日的“受礼”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纯阳公主(见他明白过来,语气缓和) 奉总管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适时的疲惫)
纯阳公主我累了,需要歇息。奉总管,你退下吧。赏赐之事,替我谢过陛下。”
奉清(态度愈发恭敬) 是,奴才明白。奴才告退。”
奉清躬身退了出去,脚步比来时更加轻缓谨慎。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玉芜,这时才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不解。
玉芜(轻声) 公主,奴婢愚钝……您为什么不想见见那些娘娘呢?奉总管不是说,这是规矩吗?”
纯阳公主(看向玉芜,微微一笑) 你看出来了?
玉芜玉芜虽然笨,但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能感觉出来,公主您……不想见她们。”
纯阳公主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破。
(我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深沉)
纯阳公主方才听奉总管的介绍,你可听出些什么?
玉芜茫然地摇了摇头。
纯阳公主我总觉得……陛下的这几位嫔妃,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良妃是皇后亲妹,身份矜贵;淑妃是皇帝表妹,兄长是朝中重臣;德妃是潜邸旧人,与陛下有情分,还曾丧子;陈嫔是太后所赐;周嫔想必也有其过人之处……这后宫,看似人少,实则盘根错节,水深得很。
玉芜(惊讶) 公主,您是怎么听出来的?奴婢只觉得都是些身份介绍罢了。”
纯阳公主(轻轻摇头) 不是听出来的,是……女人的直觉,以及对权力之地本能的警惕。
(她叹了口气,望向殿外)
纯阳公主在这深宫之中,能拥有一席之地的女人,谁敢说自己是简单的人?个个只怕都是七窍玲珑心,走一步看十步。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陛下心思也未明,此时贸然卷入其中,绝非明智之举。避其锋芒,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玉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信任。
玉芜公主思虑得是。奴婢都听公主的。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拒绝第一次请安,只是一个开始。在这元国后宫,我这位来自异国的“贤妃”,未来的路,注定步步惊心。而那个关于“辅佐三代帝王”的卦象,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让我在这漩涡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