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官道上的尘土在夕阳余晖中飞扬。
林毅稳步上前，微微躬身，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地注视着纯阳公主，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
林毅“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他的话语像一道无形的界线，划破了片刻的宁静，提醒着所有人前路尚远，不容耽溺。
玉芜站在公主身侧，纤细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公主的衣袖，眼中满是关切与催促。
玉芜“是呀，公主，天色快要暗下来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切实的担忧，
玉芜“公主也该饿了不是？”
纯阳公主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那抹将逝的霞光上，神情淡远，仿佛并未听见腹中的空鸣。
她微微摇首，青丝随之轻晃。
纯阳公主“玉芜，我不饿。”
她的声音平静，但那眉宇间隐约萦绕的一丝倦意，却未能逃过林毅的眼睛。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沉肃。
林毅“公主金枝玉叶，或可不觉饥渴。但我元国将士与送亲队伍奔波整日，人困马乏。”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面带疲色、嘴唇干裂的士兵，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恳切，
林毅“还请公主体谅，早日启程至前方客栈，让他们能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顿热饭，稍解疲乏。”
纯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那些护送她的元国士兵以及燕国随从，个个风尘仆仆，眼中充满了对休息的渴望。
她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一丝不忍终究盖过了个人的沉郁。她轻叹一声，终是颔首。
纯阳公主“罢了。玉芜，我们回马车吧。”
玉芜“是，公主。”
玉芜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公主的手臂，动作轻柔地将她扶上那架装饰华贵却如同移动囚笼的马车。
马萧萧，车辚辚，车轮碾过官道，终于在申时二刻抵达了一处略显简陋的客栈。
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恋恋不舍地勾勒着客栈的飞檐，为这朴素的建筑平添了几分暖意。
纯阳公主在玉芜的搀扶下步下马车，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客栈旁那片荒芜的草丛。
忽然，几点微弱却执着的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是萤火虫，在渐浓的暮色中翩跹起舞，明明灭灭，如同散落的星子。
纯阳公主（轻声呢喃） “萤火虫……”
那声音轻若梦呓，带着一丝恍惚，一丝遥远而熟悉的温柔。
这点点微光，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她心底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将那些被封存的、与南臣相关的过往，骤然照亮。
………………
（回忆开始）
那是在燕国京城的一个夏夜，没有宫廷的束缚，只有属于“她”和“他”的短暂自在。
纯阳公主（压低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 “这里……南臣？”
身着常服、愈发显得清俊挺拔的南臣闻声转身，习惯性地便要行礼。
南臣“公……”
#纯阳公主 （迅速打断，佯装不悦） “公什么公！出了宫门，哪还有什么公主？我是小姐！”
南臣（从善如流，眼底漾开无奈而纵容的笑意） “是，小姐。”
纯阳公主（满意地点头） “这还差不多。说吧，你特意约我来这处僻静的茶寮，是为何事？”
南臣“喝茶。”
纯阳公主（挑眉） “喝茶？能让南臣公子郑重其事邀我品尝的，定然不是凡品。这茶……必有特别之处。”
南臣“正是。”
纯阳公主（眼中兴趣更浓） “即是如此，那我可要好好猜猜了。”
此时，南臣已抬手唤来候在一旁的茶寮小二。
南臣“小二，上茶。”
#小二 “好的，南公子，这就来！”
很快，一套极其小巧精致的白瓷茶具被端了上来，里面的茶汤仅有一口之量。
纯阳公主（看着那拇指大小的茶杯，忍不住嗔怪） “真真是小气！跑了这么远，就给我喝这么一小杯？”
南臣（失笑，耐心解释） “非是我小气，是烹此茶的水实在难得。乃是去年冬日收集梅花瓣上的积雪，埋于梅树下，今夏才取出。统共也就得了这么一小瓮，这点茶，我已收集不易。”
纯阳公主（闻言，神色顿时变得郑重起来） “哦，原来有这缘故。竟是梅花雪水……那我可真要仔细品尝，方不负你这番心意了。”
南臣（微笑颔首） “小姐请。”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盏小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轻轻啜饮一口，闭目细品。
纯阳公主（睁开眼，眸中闪过惊艳） “好茶！清冽甘醇，隐有梅香，果然非同凡响。”
放下茶杯，她的目光被角落放置的一架古琴吸引。
#纯阳公主 “咦，这里还有把琴。”
南臣“久闻公主琴艺超群，不知臣今日是否有幸，能一饱耳福？”
纯阳公主（嫣然一笑） “有何不可？看在你以梅花雪水奉茶的份上。”
她起身，走至琴前，纤指轻拨，试了几个音，随即一首空灵而略带感伤的曲调便从指尖流淌而出。
她轻声吟唱，唱的却是一首无人听过的词：
纯阳公主（边弹边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就在她唱到“今夕是何年”时，南臣悄然招手唤来小二，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二点头，迅速离去。
纯阳公主（继续吟唱）“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纯阳公主“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纯阳公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纯阳公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似将满室的静谧都染上了淡淡的愁绪与祝愿。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二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扇素面木制屏风。
纯阳公主缓步走向南臣，裙裾微拂。她的目光落在他方才正在屏风上挥毫的笔尖，那熟悉的辞赋内容让她唇角微扬。
纯阳公主“这是……《上林赋》？”
她的语气带着笃定，亦有一丝探究。
南臣（搁下笔，恭敬回应） “正是。”
纯阳公主（打量着这略显突兀的木屏风，疑惑） “为何想起写在这屏风之上？而且是这般质朴的木屏风。”
南臣（指尖轻轻抚过未干的墨迹，神情柔和） “过几日便是家祖母的寿辰。她年少时，祖父曾亲手抄录《上林赋》于一方素绢赠她，以为盟誓。这是祖母最珍视的回忆，亦是她最爱的辞赋。
我便想着，将这篇赋文誊写于这经久耐存的木屏风上，聊表孝心，盼她老人家见了能展颜一笑。”
纯阳公主（眸光微动，了然） “原来，这是你为祖母准备的贺礼。”
南臣（微微颔首） “正是。”
纯阳公主（指尖轻触屏风上的木纹，感受着那份质朴下的深情，语气带着感慨） “这《上林赋》于你祖母而言，意义非凡。它承载的，不止是文采，更是白首之约，是数十年的相濡以沫。”
南臣“是。它见证了祖父祖母的一生。”
纯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目光从屏风移向南臣，眼中情绪微澜。
南臣亦抬起头，目光相接间，他带着几分小心地试探。
南臣“不知……公主平日喜欢哪些诗词？”
纯阳公主眉梢轻挑，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调皮，又似蕴含深意的笑。
纯阳公主“若我说……我也独爱这《上林赋》呢？”
南臣（明显一怔，神色间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垂眸） “公主，您……”
纯阳公主（向前略倾身子，目光清亮，不容他闪躲） “南臣，我待你之心，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南臣（抬眸，眼中情绪复杂，挣扎与克制交织） “公主……” 声音低沉，似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喉间。
纯阳公主（目光灼灼，语气轻柔却坚定） “我只问你，你心悦我吗？”
南臣（再次垂首，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声音压抑） “臣……不敢。”
纯阳公主（轻轻一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调侃，更有几分不容退缩的追问） “是不敢……心悦？还是不敢……将这份心悦说与我听？”
南臣抬起头，唇瓣微动，最终却仍是沉默。那沉默如山，重重地压在两人之间。
纯阳公主见状，不再紧逼。她轻轻后退半步，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无限的期许。
纯阳公主“南臣，你好好想想吧。”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纯阳公主“希望下次再见之时，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一个……不负我心的答案。”
南臣（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恭敬） “是，公主。”
纯阳公主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衣袂飘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南臣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许久，才缓缓直起身，目光追随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神情复杂万千。
心中的波澜，如同投入巨石的古井，再难恢复平静。
………………
（回忆结束）
客栈门前的萤火虫依旧在草丛间明明灭灭，如同那段无疾而终的往事，在她心头闪烁不定。
纯阳公主收回目光，眼底的温情与光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寂寥。
她拢了拢衣袖，仿佛要将那不合时宜的暖意与酸楚一并掩藏，转身，步履平静地踏入了客栈的门槛。
前路漫漫，往事已矣，唯有眼前的现实，是她必须面对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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