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Peat蜷在扶手椅里，听Fort用略显生涩的语调念着二十岁那年的信。那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一个秋天，信纸上甚至粘着一片早已干枯发脆的银杏叶。

“...今天父亲带你回家吃饭，你穿着灰色的毛衣，看起来很柔软。你说话时总是不敢看我的眼睛，这让我很烦躁——为什么要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你笑起来有酒窝，这点还不错...”

Fort念到这里，耳根微微泛红。Peat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却让Fort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继续。”Peat调整了姿势，把腿也缩到椅子上，像个听故事的孩子。

Fort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下去。那些文字记录着一个少年Alpha笨拙的内心独白——对突然出现的“继兄”既排斥又被吸引的矛盾，对自己反应的困惑，以及一次次刻意冷漠后的懊悔。

读到二十二岁那封信时，Peat忽然开口：“那年我发烧，是你半夜送我去医院的。”

Fort放下信纸，记忆被唤醒：“你在睡梦中一直喊冷，我...我一时冲动就把你抱起来了。”他顿了顿，“你很轻，像个易碎品。”

“我记得。”Peat轻声说，“醒来时你在床边椅子上睡着了，手还握着我的输液管——你说这样药水太凉会让我难受。”

两人对视，那些被时间模糊的画面重新清晰起来。原来在他们各自认定的疏远岁月里，有这么多被忽略的温柔时刻。

“继续念吧。”Peat说，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

Fort一封封读下去。二十四岁的信里写着他第一次梦到Peat后的恐慌；二十八岁的信记录了Peat拿到职业资格证时，他偷偷订了花却最终没敢送出的遗憾；

读到最近的一封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书房没有开灯，暮色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今天临时标记了你。你在我怀里颤抖的样子让我想杀死昨天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承认...但父亲说，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你准备好的时候。Peat，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准备好，但我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可以继续等下去...”

Fort的声音停住了。最后几句他念得很慢，像是每个字都需要勇气。

书房陷入沉默，只有远处街道传来的微弱车声。Peat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腿有些发麻，他踉跄了一下，Fort立刻伸手扶住他。

在这个昏暗的时刻，Peat做了一个决定。他抬起手，指尖轻触Fort颈后的腺体——那个临时标记所在的地方。Fort的呼吸骤然加重。

“不用等两周。”Peat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现在就可以。”

Fort的瞳孔微微放大：“你确定？”

Peat没有回答，而是踮起脚尖，在Fort唇上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那不像是一个Omega对Alpha的邀请，更像是一个平等的、郑重的应许。

“父亲说得对，”Peat退开一点距离，但手还放在Fort的颈后，“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

Fort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回去。这个吻开始时很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但很快变得热烈起来，带着多年等待的重量和终于不必掩饰的渴望。

当Fort的牙齿轻轻抵上Peat的腺体时，Peat抓紧了Fort的衬衫。临时的羁绊将被永久的承诺取代——不是Alpha对Omega的占有，而是两个灵魂在漫长迂回后，终于找到彼此归处的确认。

标记完成的瞬间，Peat闻到了信息素的变化。Fort的白兰地不再有攻击性的棱角，而是温柔地包裹着他的水仙花，像深秋的森林拥抱着古老的庙宇，和谐得仿佛本该如此。

暮色完全降临，书房陷入黑暗。Fort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区域。Peat靠在他怀里，腕上的银杏叶银链在灯光下闪烁。

“疼吗？”Fort轻声问，手指抚过Peat颈后的新鲜标记。

Peat摇头：“就像...终于回家了。”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在父亲的旧书房里，在见证了家族二十年悲欢的相册旁。Peat忽然想起什么，从Fort怀里坐直身体。

“最后一页。”他说，眼睛亮晶晶的，“父亲说该由我们填满的相册最后一页。”

Fort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台灯暖光下的两人，手腕上的银杏叶银链交叠在一起，身后的书架上，父亲的照片在阴影中微笑。

快门按下时，Peat正转头看Fort，而Fort的目光完全落在Peat身上。

那张照片后来被打印出来，贴在相册的最后一页。Peat在照片下方写了一行字：

“故事的续章——Fort & Peat，始于银杏落叶的季节，但我们的春天刚刚到来。”

几个月后的一个午后，Peat整理书房时，在保险箱的暗格里发现了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信很短：

“孩子们，如果你们一起看到了这封信，那么我的最后一件心事也放下了。爱从来不是完美时机的产物，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在不断选择彼此。银杏叶分开了还是完整的叶脉，就像你们，看似分离实则早已相连。好好生活，偶尔想我。”

信纸末尾，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那个严肃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留给他们的，是一个笨拙而温柔的表情符号。

Peat拿着信走到窗前。院子里，Fort正在为新栽的银杏树苗浇水。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Fort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笑容在阳光下毫无保留。

Peat也笑了。他举起手腕，银链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Fort做了同样的动作，两片银杏叶隔着玻璃窗遥遥相对，就像他们此刻的心——虽经曲折，终归一处。

窗外的银杏新叶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颜色充满生机。原来父亲说得对，最好的季节不是相遇的那个秋天，而是他们终于勇敢走向彼此的，每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