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的时候，古镇的空气里浮着草木的清新。苏晚将陆承宇送来的旧书分门别类摆上二手书架，指尖划过《唐诗宋词选》的扉页，那片干枯的银杏叶又滑落出来，落在掌心，带着时光的脆感。
她正想将叶子夹回去，门口的蓝布帘又被掀开，陆承宇走了进来。这次他没穿风衣，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额前的发已经干透，比昨日多了几分清爽。
“还没打烊？”他问，目光自然地落在书架上，恰好瞥见苏晚手中的银杏叶。
苏晚下意识将叶子攥紧，指尖微微用力，叶片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还早，古镇的晚上人少，能多待一会儿。”她转身将叶子重新夹进书里，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刚看完项目现场，路过这里，想进来坐会儿。”陆承宇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和昨日苏晚坐的是同一个地方。他翻开速写本，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这里很安静，适合整理思路。”
苏晚没再多问，给他泡了一杯龙井，放在他手边。茶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笔下的线条。她回到柜台后，拿起一本没看完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他画得很专注，眉头微蹙，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苏晚忽然想起高中时的数学课，他也是这样，低头演算，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时她总爱偷偷看他，看他解题时认真的模样，看他偶尔抬头时，眼里闪烁的光。
“你高中时，数学很好。”苏晚没忍住，轻声开口。
陆承宇的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笑意：“你也是，语文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哪有。”苏晚的脸颊微微发烫，“我记得有一次作文，老师还批评我写得太伤感。”
“是写‘离别’的那篇？”陆承宇放下笔，“我记得，你写‘离别是未完成的诗，留白处都是遗憾’。当时我觉得，写得很好。”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那篇作文她写得格外用心，因为那时临近毕业，她总隐隐觉得，有些离别即将到来，却没想到，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都忘了。”她低下头，掩饰着心底的波澜，“没想到你还记得。”
“有些事，不容易忘。”陆承宇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合上速写本，推到一边，“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做的错题本吗？”
苏晚当然记得。高三那年，他们被分到同一个学习小组，为了冲刺高考，一起整理了一本错题本。她负责语文和英语，他负责数学和物理，两人轮流保管，上面写满了彼此的批注和解题思路。那本错题本，现在还锁在她书桌的抽屉里。
“记得。”她点点头，“那本错题本，帮了我很多。”
“我也是。”陆承宇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其实，毕业前我本来想把它送给你，还想……”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目光落在窗外，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古镇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他说下去。她想问他，还想做什么？是想送她那本错题本，还是想对她说些什么？是想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还是想弥补那些错过的时光？
可陆承宇终究没说下去。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就像他们之间被搁置了十年的话题。“没什么。”他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苏晚的心底涌起一阵失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藏着话，就像她一样。那些尘封的往事，那些未解的误会，像一层薄纱，隔在他们之间，看得见，却摸不透。
店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夜色越来越浓。陆承宇看了看时间，站起身：“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苏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进夜色里，身影渐渐融入暖黄的灯光中。
回到柜台后，苏晚从抽屉里拿出那本错题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上面是他们一起写的“冲刺高考”四个大字，字迹稚嫩却有力。她翻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便签，是陆承宇的字迹：“难题总会有解法，就像有些相遇，终究会有结果。”
这句话，当年她没看懂，只当是鼓励的话。可现在再看，却觉得字字诛心。
如果相遇真的会有结果，那他们之间，算什么？
苏晚轻轻合上错题本，将它放回抽屉。窗外的灯笼还在亮着，古镇的夜晚安静得能听见远处的蛙鸣。她知道，有些话，终究要说出口；有些误会，终究要解开。只是，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他们能否承受得了岁月的重量？
她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心底的那份执念，在重逢后的日子里，又渐渐苏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拉扯着，让她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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