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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囚鸟”,他的刀

短而篇只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时,他被林绛云圈在沙发里喂一颗白色药片。落地窗外是秋日庭院,他单薄的丝绸睡衣下锁骨分明,眼尾洇着不正常的红,指尖捏着杯沿微微发抖。

顾晚衣在旁边笑着削苹果,银质小刀弧度优美:“阿辞,听话。”

秦姝则翻阅着财报,头也不抬:“下个月威尼斯双年展,你那幅《囚鸟》该拿去参展了。林姐你说呢?”

林绛云捏了捏父亲的后颈,像抚摸一只名贵却倦怠的猫:“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阿辞多‘幸福’。”

我叫裴烬。灰烬的烬。

我的出生,是这三个女人为彻底蚀穿裴清辞的脊骨,而精心策划的最终枷锁。

裴清辞。 这个名字曾是艺术界惊鸿一瞥的传奇。二十二岁以《自由落体》系列震动欧洲,笔触间皆是未经驯服的野性与悲悯。直到他在苏黎世一场私人沙龙里,被林氏长女林绛云“一见钟情”。

随后,顾家掌权人顾晚衣,和秦家最年轻的执行董事秦姝,陆续加入这场“收藏”。她们用赞助、合约、无微不至的“关怀”,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他从神坛拉入打造精美的囚笼。她们称这叫“爱”,爱到必须共享,爱到必须将他身上所有锐角磨成温润的、只属于她们的珠玉。

而我的存在,是最后一道保险——一个流淌着他血脉的“继承人”,他将永远无法真正离开。

我的童年记忆是昏黄色的,像一页被药汁和昂贵香水浸透的旧纸。

别墅表面是美术馆般的洁白与空旷,地下却蜿蜒着另一种生活。父亲不常出现,每次见他,都像见一幅被反复修改、逐渐失去最初笔触的画。他的静默是浓稠的,目光常常落在我身后很远的地方。只有林绛云唤他“阿辞”时,他纤长的睫毛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像濒死蝴蝶最后的挣扎。

她们“教导”我,也观察我。

顾晚衣喜欢让我辨认各种香料与毒药的气味,她指尖总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香。“小烬,要懂得分辨美好表象下的本质。”她笑得温柔,递来的试管里,液体诡艳。“就像你父亲,最美的时候,也最需要‘呵护’。”

秦姝则教我资本与合约,一条条法律条文像冰冷的锁链。“爱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资产,”她推着金丝眼镜,屏幕冷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唯有权力和制约,能将其转化为永续债券。你,就是你父亲这份债券最关键的违约条款。”

林绛云是总设计师。她抚摸我的头,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力度却不容挣脱。“你长得真像他,尤其是这双眼睛。”她的叹息近乎满足,“但你要更‘完整’。他的瑕疵,他的脆弱……很美,但我们需要的是更稳固的杰作。”

我安静地学习,吸收,像一块干燥的海绵,不分善恶地汲取一切。她们逐渐满意,认为那名为“裴清辞”的病毒,并未感染他的复制品。

她们错了。

我吸收的,是规则,是弱点,是她们完美面具下的裂痕。林绛云对父亲病态的控制欲后,藏着对岁月流逝的极度恐惧;顾晚衣优雅的残忍,源于早年一段被公开背叛的感情;秦姝冰冷的理性大厦,基底是她家族隐秘的遗传病史,她恐惧任何形式的失控。

而我最大的武器,是她们对我“继承者”身份的认可。十二岁,我获得进入父亲画室的“特权”。那里窗户被封死,颜料整齐得像药剂,空气中苦艾与镇静剂的味道永不消散。父亲被允许在这里“创作”,作品主题永远围绕宁静、服从、宿命般的美丽。

某个深夜,我避开监控,撬开画室地板下一块松动的木板。里面不是秘密,是废墟。一堆被撕碎、烧毁的旧画稿残骸。狰狞的线条,绝望的色彩,怒吼的形态。是《自由落体》之前的裴清辞,是尚未被折断的脊骨与灵魂。

我在那堆灰烬般的纸屑中,坐了一夜。

晨光从门缝渗入前,我将一切恢复原样,包括脸上麻木顺从的表情。但有些东西已经被点燃。那把保镖陈默偷偷塞给我的蝴蝶刀,第一次在我指间展开时,不再只是冰冷的金属。它成了我延伸出去的、沉默的骨骼。

复仇需要祭品。祭品需要时间成长。

我耐心地浇灌着自己心中的恶之花,用她们的毒液做养分。十五岁,我“无意中”向秦姝透露了某位家族对手的财务漏洞,借她之手完成第一次不见血的剿杀。十六岁,我“偶然”发现顾晚衣心头那根旧刺——那位背叛她的前男友的落魄现状,并让信息“恰到好处”地流转到她眼前。

十七岁,林绛云开始让我接触一些“核心事务”。包括那种让父亲眼神常年蒙雾的白色药片的供应链。我恭敬地记录,学习,然后在加密的虚拟货币网络里,用数年时间一点点积攒的、完全无法追溯的资本,悄然渗入链条的某个边缘环节。

像一滴墨水,缓慢地晕染一幅白绸。

我十八岁生日前三个月,父亲罕见地发起高烧,意识模糊。林绛云她们忙于一场重要的跨国并购,只吩咐加大药剂剂量。我守在病床边,深夜,他忽然睁开眼,眼底是短暂骇人的清明。他死死盯着我,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毁掉……”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不是“跑”,是“毁掉”。

“我会的。”我俯身,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爸,我会把她们,她们建的一切,都烧成灰。”

他看着我,滚烫的眼泪滑进鬓角,然后缓缓合上眼,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盏灯油。

那一刻我知道,时间到了。

生日宴的请柬印着烫金字体,一场名为“传承”的盛大演出即将开幕。她们为我准备了定制礼服,为父亲准备了新的镣铐——一份将最后几处个人产权也转入“共同信托”的文件,以及一剂据说能让他“更温顺、更依赖”的新型化合物。

宴会前夜,我最后一次检查所有“礼物”。那些数据、录音、交易记录,像整齐的士兵,静卧在数字的深渊里,等待我的指令。蝴蝶刀在我指尖翻转,寒光流淌。

我看向窗外,这座囚禁了我父亲半生、也塑造了我的华丽监狱,灯火璀璨。

明天,烟火将为祭奠而燃。

裴烬的十八岁生日宴,设在林氏集团旗下最顶级的酒店顶层。整层被打通,三面环落地窗,城市璀璨夜景沦为庸俗背景板。衣香鬓影间流淌着虚情假意的恭维,每个到场者都心知肚明,这不仅是场生日宴,更是三位女主宰者展示其“完美作品”与“稳固联盟”的加冕礼。

空气里弥漫着晚香玉与冷杉混合的定制香薰,甜腻中带着锋利的寒意,一如她们掌控下的世界。

裴烬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墨黑色礼服,站在宴会厅入口的阴影里,静静注视着中央的旋涡。林绛云一袭酒红色天鹅绒长裙,宛如古典肖像画里走出的女王,正挽着裴清辞的手臂,微笑着接受一波又一波的祝酒。裴清辞今日被打理得格外“精致”,苍白的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病容,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癯脆弱。他眼神空茫,嘴角却挂着被训练出的、恰到好处的浅淡弧度,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偶。顾晚衣和秦姝分立两旁,一个穿着月白色云锦旗袍,清冷如霜;一个身着铁灰色西装套裙,干练锋利。她们目光时不时扫过全场,如同最警惕的看守。

“烬少爷,该您出场了。”管家低声提醒,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视。

裴烬收回目光,脸上换上属于“继承人”的、无可挑剔的温顺面具,稳步走入那片令人眩晕的光华中。

“我们的小寿星来了!”林绛云声音愉悦,向他伸出手。

裴烬握住那只保养得宜、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微微欠身:“林姨,顾姨,秦姨。”他的目光落在父亲脸上,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下的惊涛。

流程按部就班。致辞、切蛋糕、展示“慈爱”——她们送上的礼物一个比一个惊人:林氏海外画廊的股份,顾家旗下科技公司的董事席位,秦家核心基金的管理权限。每一份“厚礼”都伴随着宾客们低低的惊叹和更加灼热的注视。她们在向所有人宣告:看,这是我们共同浇灌出的果实,是我们权力延续的象征。

裴烬一一接过,道谢,笑容无懈可击。他甚至能感觉到顾晚衣审视的目光,和秦姝计算般的评估。她们在享受这一刻,享受这种将活人驯化为勋章的快感。

宴会进行到高潮,司仪宣布裴清辞将送上给儿子的“特别礼物”——现场完成一幅即兴画作。画架被推上来,颜料准备妥当。这是她们惯用的戏码,展示父亲“依旧卓越”的才华,同时将他的创作也纳入表演环节。

裴清辞被引导到画布前,手指触碰到画笔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林绛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拿起画笔,蘸上颜料。

大厅安静下来,只有悠扬的弦乐和画笔划过亚麻布的沙沙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这位昔日天才如今还能画出什么。

裴烬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父亲单薄的背影。他能看到父亲后颈渗出的细密冷汗,能感受到那副躯壳下几乎要碎裂的挣扎。他缓缓将手伸进礼服内侧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U盘,以及那枚熟悉的蝴蝶刀柄。

就是现在。

他几不可察地对角落里的陈默点了点头。这位因伤被“边缘化”、实则早已被他暗中笼络的前保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控制室的方向。

画作渐渐成型。出乎意料地,并非她们期待的温馨或抽象寓意,而是大片大片阴沉、混乱的色块,夹杂着尖锐的线条,透出一股濒死的狂乱。宾客中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困惑的低语。

林绛云的笑容有些僵硬,顾晚衣蹙起了眉,秦姝则抬手看了眼手表,似乎在计算这场“失误”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所有灯光骤然暗下,旋即,三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自动升起,窗外夜空下,对面摩天大楼的巨型LED屏幕突然同步亮起!

没有声音,只有滚动播放的画面和文字。

第一幕:林绛云与某境外药贩的加密通话记录截图,以及一种特殊化学制剂的结构式、药理报告——正是裴清辞常年服用的“药物”核心成分,旁边标注着其导致神经不可逆损伤的副作用。

第二幕:顾晚衣名下数个空壳公司的资金流水,最终指向几起巧妙的商业陷害和一位竞争对手的“意外”身亡调查报告摘要。

第三幕:秦姝家族遗传病的完整医疗记录复印件,以及她秘密资助的、试图修改基因的违规研究项目详情。

第四幕:裴清辞早年画作《自由落体》与如今那些“宁静”作品的并置对比,附上艺术评论家对其才华被系统性扼杀的匿名分析文章。

第五幕:……更多,更私密,更不堪。

画面无声却震耳欲聋。大厅死寂了足足五秒钟,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哗然!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并非为了庆祝,而是为了捕捉这惊天丑闻。在场的媒体人本能地意识到了这是足以摧毁数个家族的核弹级信息。

林绛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看向控制室方向,又霍然转向裴烬,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慌乱:“你——!”

顾晚衣手中的香槟杯“啪”地掉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她一贯的优雅荡然无存,死死盯着屏幕上关于她过往情伤被利用的细节,嘴唇颤抖。

秦姝最快反应过来,她试图冲向最近的应急电源,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陈默拦住。“秦总,稍安勿躁。”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退役军人的冷硬。

“裴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姝回头,目光如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毁了这一切,你也完了!你以为你能逃脱?!”

裴烬没有回答她们。他径直走向画架前僵立不动的父亲。裴清辞手中的画笔早已掉落,他怔怔地看着对面大楼屏幕上滚动播放的自己那些被毁掉的旧作残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某种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情绪。

“爸,”裴烬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看,她们的面具碎了。”

他拉着父亲,转身面对那三个彻底失态、被无数镜头和目光钉在原地的女人。宾客们惊恐地退开,让出一条通道,如同摩西分海。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空。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身着制服的人员快步进入,他们的目标明确。

林绛云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厉声道:“这是诬陷!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为首的执法人员亮出证件和文件:“林绛云女士,顾晚衣女士,秦姝女士,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和大量确凿证据,指控你们涉嫌多项严重罪名。请配合调查。”

场面彻底失控。哭喊、斥骂、试图挣扎……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宰者,此刻狼狈不堪。她们看向裴烬的眼神,充满了怨毒、疯狂,以及最深切的、无法理解的寒意——她们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原来是一头蛰伏最深、反噬最狠的恶狼。

裴烬只是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直到她们被带走,喧嚣稍歇,他才感觉到父亲反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很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裴清辞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有泪痕,但那双常年蒙雾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像是灰烬深处,终于探出了一星火苗。

“烬……”他的声音沙哑破碎。

“嗯。”裴烬应了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父亲不断发抖的肩上。“我们回家。”

他揽着父亲,穿过一片狼藉和无数复杂难言的目光,走向出口。门外夜风凛冽,却带着自由的气息。

蝴蝶刀在他掌心无声收拢。它的任务,或许暂告一段落。

但有些清算,才刚刚开始。法律只是序幕。她们建立的王国已然崩塌,而那些依附于这座腐朽宫殿的蛆虫,那些曾助纣为虐的帮凶,以及她们身后盘根错节的残余势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灰烬之上,方能重建。

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星光的城市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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