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家教与惊吓告白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发来的催缴短信像一条冰冷的蛇,缠得我喘不过气。
“苏晚女士,您尾号xxxx的账户本月房贷应还金额为3582.64元,请于三日内…”
我掐灭屏幕,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就着白开水咽下。很好,这个月除去房贷,生活费还剩二百五。真是吉利的数字。
所以,当那个号称“时薪五百,日结,要求985学历,女性,有耐心”的家教招聘像馅饼一样砸在我这快要饿死的穷鬼头上时,我几乎是爬着去面试的。
面试地点在一栋我打工十年也买不起一个卫生间的江景大平层。开门的阿姨眼神锐利得像X光,把我从头到脚扫射了三遍,才矜持地点点头:“条件还行,教我们小少爷高三数学和理综。少爷有点…特别,你要有心理准备。”
特别?能有多特别?熊孩子我见多了。时薪五百,他就是个哪吒我也能给他捋顺了!
然后,我见到了宋辞。
少年窝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头发有些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睫毛长得能在上面滑滑梯。他闻声抬起头,那双干净清澈的狗狗眼望过来时,我听见了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心动,是警报。这长相,这气质,妥妥的校园文男主模板,而我只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女配。
“你就是新来的家教,苏晚?”他声音清朗,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是,宋同学你好,我…”
我公式化的开场白还没说完,他突然从沙发里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很好闻的洗衣液味道。
他低下头,那双漂亮的狗狗眼专注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然后,用无比认真、仿佛在背诵数学公式般的语气清晰地说:
“姐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
时间凝固了三秒。我的大脑像老旧的台式机,嗡嗡作响后蓝屏了。等我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选择——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玄关柜,然后在宋辞错愕的目光,和远处保姆阿姨仿佛早有预料的复杂眼神中,转身,拉开门,夺路而逃!
电梯下行时,冷风一吹,我宕机的大脑终于重启成功。
等等…我刚才…跑了?
我跑什么啊?!
时薪五百!日结!我跑了我的房贷怎么办!我的二百五…呸,我的生活费怎么办!
就因为小屁孩一句不知所谓的“告白”?我苏晚24年人生里,被醉鬼堵过巷子,被油腻老板暗示过潜规则,什么阵仗没见过?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一句轻飘飘的话吓跑了?
耻辱!这是职业生涯的耻辱!是穷鬼的失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抱着装满教案的旧帆布包,仰天长叹。包里手机震动,是中介发来的消息:“苏老师,宋家那边问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宋少爷好像…很受打击。”
打击?我的钱包才受打击呢!
我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又往那栋大楼走去。这一次,我不是为了那该死的、诱人的时薪…好吧,至少不全是。我要挽回我的职业尊严!我要让那小屁孩知道,姐姐我出来混的时候,他还在玩泥巴!
金钱与节操的拉锯战
再次站在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前,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开门的是那个眼神锐利的保姆阿姨,她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表情。
“苏老师,请进。少爷在书房。”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那间堪比图书馆的豪华书房。宋辞背对着我坐在书桌前,肩膀耷拉着,像个被抛弃的大型犬。
“咳,”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且冷酷,“宋同学,我们开始上课。刚才是个意外,我希望我们能保持纯粹的家教关系。我是来教你知识的,不是来陪你玩过家家的。”
宋辞转过身,眼睛居然有点红,像委屈的小狗:“姐姐,我不是玩过家家。我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认真考不上大学吗?”我唰地摊开数学试卷,指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分数,“来看看你的成绩,距离一本线还差一个银河系。你有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的区别!”
我火力全开,拿出了当年在考研自习室鏖战三百回合的气势。宋辞被我怼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拿起了笔。
两个小时的课程,我讲得口干舌燥,他听得…貌似认真。只是每次我靠近指导时,他耳尖都会可疑地泛红,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课程结束,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宋辞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明天你还会来吗?”
我板着脸:“看情况。”
“那…课时费!”他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跑回房间,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今天的!你点点!”
我捏着那信封的厚度,心脏很不争气地猛跳了两下。这手感…绝对不止一千!
节操在疯狂呐喊:苏晚,不能收!这像什么话!
现实在冰冷嘲讽:房贷、账单、空荡荡的冰箱…
最终,现实以压倒性优势胜出。我面无表情(如果忽略微微颤抖的手)地把信封塞进帆布包最底层,留下一句“明天同一时间”,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走出大楼,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二十张百元大钞,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少年略显稚嫩却端正的字迹:“姐姐讲课辛苦了,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两千块!他管这叫“一点心意”?!
我捂着胸口,感觉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更限制了我拒绝的勇气。
晚上,我破天荒地买了半只烤鸭回家,给卧病在床的老妈改善伙食。老妈吃得开心,问我是不是找到了好工作。我含含糊糊地应着,心里五味杂陈。
深夜,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裂缝,脑子里交替浮现宋辞那双真诚(但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眼睛,和手里那沓实实在在的钞票。
不行,苏晚,你得稳住。这是份工作,一份能救你于水火的高薪工作。金主爸爸(虽然是弟弟)的私人感情问题,不属于你的服务范畴。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无情的教学机器,榨干…啊不,是传授他所有知识,然后拿钱走人。
对,就是这样。
少爷的“笨拙”攻势
第二天,我戴着厚厚的“职业假面”再次上岗。宋辞似乎接受了“纯师生关系”的设定,没再提告白的事,只是学习态度积极得有点诡异。
“姐姐,这道函数题我还是不懂…”
“姐姐,这个受力分析我画不出来…”
“姐姐,这个化学方程式怎么配平啊…”
他问题多得离谱,而且专挑些基础到令人发指的问题。我一边耐心(且肉疼地想着时薪)讲解,一边忍不住怀疑:这家教前面到底是怎么把他教到高三的?
直到我不经意间,瞥见他抽屉里露出一角的、去年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二等奖的证书。
我:“……”
好小子,跟我玩扮猪吃老虎是吧?
我眯起眼,抽出一张高考数学压轴题合集,“啪”地拍在他面前:“今天我们就专门攻这个。做不出来,不许下课。”
宋辞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题目,俊脸终于垮了下来,狗狗眼里流露出真实的惊恐:“姐姐,这太难了…”
“哦?比跟家教老师告白还难吗?”我皮笑肉不笑。
他瞬间蔫了,像被雨淋湿的小狗,垂着头,老老实实拿起笔开始演算。别说,这家伙认真解题的时候,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居然…有点赏心悦目。
停!打住!苏晚,你是在工作!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中场休息时,保姆阿姨端来精致的点心和鲜榨果汁。宋辞把最大的一块蛋糕推到我面前:“姐姐,你讲课累,多吃点。”
“不…”
“这是雇主提供的后勤保障,有助于提高教学效率。”他眨巴着眼,把“雇主的关怀”说得冠冕堂皇。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那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奶油蛋糕,妥协了。不吃白不吃,好歹是成本的一部分。
几天下来,我发现宋辞的“攻势”变了。不再是直球告白,而是融入了各种细枝末节的关心里——
我嗓子有点哑,下次桌上就多了一盒润喉糖。
我提了一句晚上回去路灯暗,第二天他就“刚好”有个闲置的充电式强光手电要我“帮忙用掉”。
我用的笔有点漏墨,他就不声不响换上了一套据说顺手买多的、贵得要死的进口文具在我手边。
最离谱的是,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家有经济困难(废话,简历上我写得很直白),开始变着法儿给我“发奖金”:
“姐姐,我这次周测数学及格了!这是进步奖!”
“姐姐,我弄懂了动量守恒!这是顿悟奖!”
“姐姐,你今天裙子…啊不是,你今天讲的比喻特别生动!这是…教学创新奖!”
装着红色钞票的信封,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名目,被他强塞进我的帆布包。我的经济危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解,老妈药钱有了,冰箱满了,甚至能偶尔给她买点营养品。但我的良心和职业操守,也在夜夜遭受拷问。
我一边唾弃自己“被金钱腐蚀”,一边可耻地觉得…这小少爷,好像还真不是一时兴起闹着玩?
破防与反转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课程结束,外面已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我家离得远,公交停运,打车软件排队上百号。我站在宋辞家奢华的门厅里,看着窗外瓢泼大雨,第一次为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发愁——比如,怎么在天灾级别的暴雨里安全回家。
“姐姐,今晚住这里吧。”宋辞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女士睡衣和毛巾,“客房一直都有准备。天气太差了,你回去我不放心。”
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暧昧,只有真诚的担忧。保姆阿姨也在一旁帮腔:“苏老师,安全第一。客房都是干净的,您别客气。”
我看着窗外狰狞的闪电,听着轰隆的雷声,又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衫和破旧的帆布包,最终,可耻的求生欲和理智占了上风。
“……那就打扰了。”
那晚我睡在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里,却失眠了。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喝,却发现书房灯还亮着。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
宋辞没在玩游戏,也没在看闲书。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是各种高校的招生信息和专业分析。旁边摊开的笔记上,认真记录着各个学校对我所在大学的毕业生招聘倾向、所在城市的消费水平、甚至租房均价…
而在页面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我发现了几张扫描的照片——是我大学时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在烈日下发传单、甚至有一次在餐馆打工时不小心摔倒的狼狈样子。照片角度明显是偷拍,时间跨度很长。
我愣住了。
这时,宋辞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到我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关掉屏幕。
“你调查我?”我的声音有点冷。之前的种种,如果是少年一时兴起的追求,虽然困扰但我还能应对。可这种长期的、暗中的关注,让我感到一阵不适和被冒犯。
宋辞连忙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不是!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了解你…”他急得语无伦次,“从高一那次,你在中心广场那个兼职甜品店,把最后一份提拉米苏让给一个没钱的小女孩,自己偷偷咽口水开始…我就,我就忍不住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阴谋算计,只有一片赤诚的慌乱和急切:“我知道我方法不对,像个变态…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姐姐,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那么难,却好像永远打不倒。我…我不是想用钱砸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我只有钱…”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笨拙和委屈。
我看着他那张俊脸上毫不作伪的焦急,又想起那些他小心翼翼对我好的细节,心里那点被冒犯的怒意,突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漏了个干净,反而涌上一点酸涩的、好笑又无奈的情绪。
原来不是一时兴起。
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原来…所谓豪门少爷的“追求”,就是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主要是钱),笨拙地、毫无技巧地堆到你面前。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宋辞,你才十八岁。”
“十八岁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他立刻反驳,像只捍卫领地的小兽。
“可我二十四了。我的人生是快进模式,生存是首要命题,没时间陪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我不需要你看星星看月亮!”他上前一步,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我需要你看我就够了。生存的问题,我可以…”
“宋辞,”我打断他,语气严肃,“如果你说‘我可以帮你解决’,那我们现在就结束雇佣关系。我苏晚再穷,也不想把自己‘卖’了,哪怕买家是你这样…人傻钱多的。”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过我会这么说。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放缓了语气,“你要做的,是好好准备高考,去一个配得上你聪明的大学,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到时候,如果你还觉得我这个‘老姐姐’与众不同…”
我顿了顿,在他骤然亮起的目光中,残忍地补充了后半句:“…那也得看我到时候,有没有被生活磨得心如死灰,还有没有心情考虑小男生的告白。”
那一夜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