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木棚，炉火勉强驱散了彻骨的寒意。

木窗不能完全闭合留有一条缝隙，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纸。玄尚抬头，透过木窗的缝隙他望见了天边的明月，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了。月光打在了小家伙的脸上，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这小东西还伸出手不停的朝着月亮的方向抓挠。

“你喜欢，月亮？”玄尚勾起一根小拇指往婴孩手边凑，只见婴孩那晃动的手臂抓住了玄尚的小拇指不住的咯咯笑。

不知过了多久，婴孩在他笨拙的照料下，含着他的指尖沉沉睡去。他眼中倒映着篝火，无声的涤荡着他灵魂里积年的尘垢与血污，他盯着跳动的火苗，一夜无眠。

天亮时分，他抱着孩子，径直迈向了伊卡洛斯会馆。

玄尚刚踏进会馆便被管事儿的瞧见，管事儿的尖嘴猴腮瘦的跟杆子似的，直瞅着玄尚朝他走去。

“哎，瘤子，看来你这次收货非颇啊，还带了个兽崽子回来。来让我瞧瞧，会馆指定能给你不少打赏。”管事儿的伸手本想接过玄尚怀中的婴孩，可惜被玄尚一兜子刀刃兵器打开。管事儿的迅速缩回手，这玩意儿打在他手上疼的直哆嗦。

玄尚将怀里的崽子揣的紧紧的，他把东西放到台上:“陆掌柜，你看看我这兜子能当多少银子。”

陆掌柜眉间皱了皱，再次开口确认道:“瘤子，你当真不卖这兽崽子？以这兽崽子的价值卖给会馆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了，陆掌柜，”玄尚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两袋满满当当的银子放到柜台上，这是他买酒和旱烟的钱，“我准备离开伊卡洛斯会馆，离开钢觖。”话音刚落，陆掌柜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更多的是阴险，他蹲下身去东翻西找着，很快就找到了玄尚的纸契。他将纸契拍到柜台上，说:“像你这样的亡命之徒，离开了钢觖离开了伊卡洛斯会馆，在外面活不长的。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兽崽子断了活路！瘤子，你还年轻，不要做傻事。”

玄尚把两袋银子推了推，挪到陆掌柜眼底:“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陆掌柜，我必须得走。”正当他伸手去拿纸契时，只见一把匕首猛地定在纸契上，耳边传来陆掌柜的声音。

“因为你，玄隺国大禅寺的程道师死了，因为你，常春国春香楼的老鸨也死了。无论你去往何处，相伴的只会是死亡。与其去祸害他人，倒不如留在我伊卡洛斯会馆。再说了，我伊卡洛斯会馆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有命来这儿，那你有命离开吗。”语罢，一把砍刀直冲着玄尚的脖颈挥去。

只见玄尚左手一抬，那柄砍刀顿时碎成渣子，挥刀的那位会馆成员因重心不稳直直倒向另一侧。

陆掌柜紧紧盯着这一幕，只是默默的将匕首扯回抵出纸契。

见状，玄尚收回纸契转身便离开了伊卡洛斯会馆的大门。

“纸契莫要扔了，要是哪天混不下去罢，会馆等你回来。”这是陆掌柜在玄尚彻底离开前抛下的。

玄尚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怀中的襁褓，转身融入了钢觖灰蒙蒙的街道。他当掉了所有的东西，换来的钱刚够付清违契的罚金，买了一匹瘦骨嶙峋的驮马和一些必备物资，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充斥着金属撞击与血腥的城邦。

他听说，在遥远的北方，横亘着古老而神秘的“真傩山脉”，那里峰峦叠嶂，与世隔绝，传说有上古遗民隐居，或许在那……能有一隅安宁。

路途遥远且艰巨，他靠着过往的野外生存经验，用雇佣兵时期磨砺出的警觉，守护着怀中脆弱的生命。

赤域方舟的地图划分了五个大国，西边的钢觖，南方的抚燎，东部的常春，北上的玄隺，以及夹在四国之间、中原地区的枯寨。

他一路北上，跨过了枯寨的山洪，略过了玄隺的水渠。当驮马最终累倒在崎岖的山道上时，他便背着孩子，徒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