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抽离的瞬间,陈默感觉自己像被泡在温水里,浑身的力气都在慢慢回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透明的轮廓正在变得清晰,掌心的齿轮痕褪去最后一丝烫意,留下浅淡的白印,像从未存在过。
林小满站在他身边,正对着阳光转动手腕,袖口滑下去,露出同样浅淡的印记。“好像……没消失。”她的声音带着点茫然,又有点庆幸,“我们不是该像雾一样散掉吗?”
钟念禾的相机还在“咔嚓”作响,镜头里的蓝布衫身影与长衫老人已经消失,只有钟楼顶端的钟摆还在规律转动,阳光下的影子在地面上画出完整的圆弧。“爷爷的日记里写过,‘修补时间的人,会被时间记住’。”他举着相机跑过来,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开始褪色,最终只剩下一片空白,“奇怪,刚才的照片……”
“时间修正了轨迹。”陈默望着镇口的方向,长途汽车不知何时又停在了路边,司机老太太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看见他们回头,笑着挥了挥手。车身上的“1998—2023”已经变回“钟摆镇—市区”,轮胎下的泥土路重新凝结成柏油,连路边的野草都缩回了原来的高度。
林小满翻开爷爷的日记,那些后浮现的字迹正在淡去,最终停留在1998年7月15日的最后一行:“今日与阿禾分齿轮,约好待钟摆顺转,再聚钟楼。”后面多了个小小的笑脸,笔迹稚嫩,却透着股笃定。
“他们……会再见面吗?”她轻声问。
陈默看向钟楼,钟摆的影子刚好扫过镇西的钟表铺。铺子的木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穿长衫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擦拭齿轮,旁边的竹椅上,坐着个梳麻花辫的老太太,手里把玩着一只黄铜小钟,钟摆晃悠着,发出“叮铃”的轻响。
“你看。”陈默指给她看。
林小满的眼眶瞬间红了。
钟念禾突然“呀”了一声,指着自己的相机屏幕:空白的照片上,慢慢浮现出新的影像——不是1998年的钟修与阿禾,是现在的他们三个,站在老槐树下,背景里的钟楼尖顶闪着光,照片边缘的日期显示着2023年7月16日。
“是现在。”他把相机递过来,“时间记住我们了。”
长途汽车的喇叭又响了,这次是真的要发车了。老太太冲他们喊:“最后一遍了,走不走?”
陈默和林小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钟念禾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挠了挠头:“我跟你们一起出镇,爷爷说,等钟摆顺转了,就该让故事往新的地方走了。”
三人往汽车走去时,陈默回头望了一眼钟楼。阳光下,钟摆的影子正缓缓向前延伸,穿过老槐树,穿过菜市场,穿过巷口的三轮车,最终落在镇外的公路上,像一条铺向未来的路。
帆布包上的黄铜小钟轻轻晃了一下,钟摆指向远方,那里没有雾,只有连绵的青山,和青山外更广阔的天地。
陈默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要离开了。但离开不代表结束,就像钟摆的轨迹,落下的每一次震颤,都会为下一次摆动积蓄力量。
而那些关于时间、等待与重逢的故事,会像钟楼的钟声一样,在风里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