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石阶爬满青苔,每级台阶的边缘都磨得发亮,像是被无数只脚踩过。陈默扶着布满锈迹的栏杆往上走,掌心沾了层绿色的粉末,凑近一闻,竟有股淡淡的铜腥味——和齿轮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心点,台阶松了。”林小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刚踩上第三级台阶,石板就“咔啦”一声往下陷了半寸,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几缕缠绕的铁丝,像凝固的血丝。
黄铜小钟在她手里轻轻震颤,钟身的迷你钟摆指向楼梯转角,那里堆着半圈破碎的木片,拼凑起来像是个被烧毁的木盒。陈默踢开木片,底下露出块巴掌大的金属,边缘卷着焦痕,上面刻着“酉”字,正是他们要找的齿轮。
“找到了!”林小满刚要去捡,楼梯下方突然传来“咔嗒”声,那具人形枯骨正一瘸一拐地往上爬,关节处的齿轮转动得越来越快,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催促。
陈默一把将“酉”字齿轮揣进怀里,拽着林小满继续往上跑。越靠近楼顶,空气里的铜腥味越浓,墙壁上渗出点点暗红色的液珠,顺着砖缝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两人慌乱的影子。
楼顶的铁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铁锈簌簌往下掉。钟楼顶端空荡荡的,只有那根巨大的钟摆悬在中央,铜铸的钟身爬满绿锈,上面刻着的花纹已经模糊,凑近了才看清,竟是无数个重叠的“钟”字,一笔一划都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齿轮该放在哪儿?”林小满环顾四周,楼顶的地面上刻着个巨大的圆圈,圈里有十二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他们找到的齿轮。她刚把“寅”字齿轮放进第一个凹槽,钟摆突然“哐当”晃了一下,投下的阴影在圆圈里转了半圈,刚好罩住“卯”字的凹槽。
“按顺序来!”陈默立刻明白,“寅、卯、辰、巳、午、未、申、酉……跟着影子放!”
两人手忙脚乱地摆放齿轮,每当一块齿轮归位,凹槽就会发出“咔嗒”的轻响,钟摆的晃动幅度便大一分。放“申”字齿轮时,陈默的指尖被齿轮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滴在凹槽里,竟瞬间被吸收了,齿轮上的锈迹剥落了一小块,露出底下锃亮的铜色。
“原来要这个……”林小满看着自己的指尖,突然也用力掐了一下,血珠滴在“酉”字齿轮上,同样被吸收了。她抬头望钟摆,那些模糊的“钟”字花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活过来的血。
第八块齿轮归位的瞬间,楼顶的铁门突然“砰”地关上了。
陈默猛地回头,看见灰衣人站在门后,背对着他们,手里的齿轮转得飞快,齿牙间的暗红碎屑簌簌往下掉。他慢慢转过身,脸上的雾终于散去——那根本不是脸,是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上面用烧红的烙铁烫出两个洞,洞里没有眼白,只有转动的齿轮,“咔嗒咔嗒”地响。
“还差四块。”灰衣人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但你们带不走了。”
他抬手将手里的齿轮往钟摆上扔去,那齿轮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竟“啪”地粘在了钟摆上,铜铸的钟身瞬间裂开道缝,暗红色的液珠从缝里涌出来,像在流血。
钟摆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投在地上的阴影扭曲成麻花状,圆圈里的八个齿轮开始发烫,凹槽边缘冒出青烟,像是要被熔化。林小满手里的黄铜小钟“嗡”地一声,钟身的迷你钟摆突然停了,其中一个钟摆的指针,竟指向了灰衣人脚下——那里的地砖是松动的。
“他脚下有东西!”陈默大喊一声,拽着林小满往旁边扑。
灰衣人刚要弯腰去捡掉落的齿轮,脚下的地砖突然“轰”地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里面堆满了生锈的齿轮,最上面的那块刻着“戌”字,齿牙间缠着半块撕碎的红布,像是从红棉袄上扯下来的。
“是‘戌’时!”林小满认出那红布,和小孩描述的“红棉袄”一模一样。
灰衣人掉进洞里的瞬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无数齿轮从洞里涌出来,像沸腾的水。陈默趁机抓起“戌”字齿轮,往圆圈的第九个凹槽里放——就在齿轮归位的刹那,钟摆的晃动突然停了,整个钟楼安静得可怕,只有楼底传来隐约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林小满抬头望钟摆,裂缝里的暗红液珠已经凝固,那些模糊的“钟”字花纹,竟慢慢清晰起来,一笔一划都透着股熟悉的力道——和她爷爷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我爷爷……”她的声音发颤,“他来过这里。”
陈默看向那具掉进洞里的灰衣人,金属板做的“脸”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的齿轮,其中一个齿轮上刻着个小小的“钟”字,正是钟表匠的标记。
他突然明白,灰衣人不是敌人,是守钟人。是那些被困在齿轮里的执念,是想让钟摆重新动起来的灵魂。
而现在,还差最后一块齿轮——“亥时”。
楼底的“咔嗒”声越来越近,像是有无数只脚正在往上爬。陈默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边缘处的迷你齿轮已经爬到脚踝,正一点点往腿上蔓延。
“亥时在自己影子里……”他喃喃道,终于懂了童谣里的话。
最后一块齿轮,藏在他们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