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扰

尽管苏衍挂出了那块歪歪扭扭写着“不收礼，不串门，勿扰”的木牌，尽管李家铩羽而归的消息已悄然传开，但人心的贪婪与侥幸，总如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总有人觉得，或许是李家礼数不周，或许是所献之物不入高人法眼。自己若是更虔诚些，礼物更珍贵些，运气更好些，说不定就能得到那位“隐世高人”的青睐，哪怕只是指甲缝里漏出的一点好处，也足以受用终身。

于是，在李家碰了一鼻子灰的次日，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是城中一个以采药炼丹为主的小家族，孙家的家主。他修为不过筑基初期，但一手炼丹术在安宁城还算小有名气。他听闻昨日异状，又结合前几日城西传来的奇异药香，断定那位高人定然精通丹道，甚至可能拥有失传的丹方或神异丹炉。

孙家主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一株用玉盒封存的、足有三百年的赤血参，一瓶他呕心沥血才炼成的三品“凝碧丹”，还有几味罕见的辅药。他自觉这份礼物比李家那些“俗物”有诚意得多，也更投高人所好。

他带着一个捧礼盒的弟子，战战兢兢地来到巷口，一眼就看到了那挂在院门上的简陋木牌，以及……旁边垃圾堆上那几个十分眼熟的李家礼盒。

孙家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脚步也迟疑起来。

那弟子更是小腿肚打颤，低声道：“家主，这……李家的礼都被扔出来了，我们还去吗？”

孙家主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他整了整衣冠，示意弟子在原地等候，自己深吸一口气，捧着玉盒，一步步挪到院门前，隔着院门，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颤抖和极致的恭敬：

“晚辈孙氏丹房孙淼，仰慕前辈风范，特奉上家中珍藏灵药与拙作丹药，恳请前辈……”

话未说完，院内正在晒太阳的苏衍，眉头已经紧紧皱起。

又来了！没完没了！

他连门都懒得开，更懒得听外面的人把话说完。他只是觉得无比烦躁，这些人是看不懂字吗？都说了勿扰勿扰！

他甚至懒得再用目光定住外面的人，只是极其不耐烦地、对着院门的方向，吹了一口气。

“呼——”

一股微风拂过。

院门外，正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孙家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迎面推来，他和他手中的玉盒，以及远处那个捧盒的弟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开。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孙家主回过神来，骇然发现自己和弟子竟然已经不在巷子里，而是连人带礼物，被一起扔到了……隔着好几条街的、自家丹房的大门口！街上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们竟然被瞬间挪移了出来！

孙家主脸色煞白，手中的玉盒差点摔在地上，他望着城西方向，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的敬畏。隔空挪移！这是何等神通？！自己连高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回来？

那“勿扰”二字，绝非戏言！

孙家主再不敢有丝毫念头，抱着玉盒，带着弟子，灰溜溜地钻回了丹房，从此绝口不提城西高人之事。

然而，孙家的遭遇，并未能彻底吓退所有人。

下午，又有一位自诩风雅的散修，带着一幅据说是古修士遗迹中发现的残破字画前来，想要“以文会友”，结果人刚走到巷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莫名其妙地原地转了上百个圈，晕头转向地摔进了一旁的排水沟里，弄得一身污臭，字画也毁了。

傍晚，某个小宗门的长老，带着两名貌美如花、精心打扮的女弟子，美其名曰“请前辈指点修行”，结果刚靠近院子，两位女弟子就突然开始毫无形象地打起喷嚏来，一个接一个，眼泪鼻涕横流，妆容尽花，狼狈不堪地跑了回去。

……

接下来的两三天，各式各样的“拜访者”络绎不绝，手段层出不穷。有献宝的，有请益的，有拜师的，甚至有想来当仆役的。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连苏衍的面都没见着，就在靠近院子的过程中，遭遇了各种稀奇古怪、看似巧合却又透着诡异的事情。

不是突然摔跤，就是莫名头晕；不是礼物损坏，就是突然当众出丑；最惨的一个，是身上藏着的用来记录影像的法器突然失控，把他自己过去三天做的所有见不得人的糗事都在巷口循环播放了一遍，社会性死亡……

那块简陋的“勿扰”木牌，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法则界限。任何带着企图心靠近的人，都会受到各种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小小”惩戒。

渐渐地，消息彻底传开了。

那位城西小院的前辈，脾气不是一般的古怪，手段更是神鬼莫测。他是真的不喜打扰，任何形式的讨好和接近，非但无用，反而会自取其辱，甚至倒大霉。

终于，再没有人敢来尝试了。

巷口恢复了往日的冷清，甚至比以往更加冷清——连路过的人都绕着走，生怕不小心靠得太近，惹来什么无妄之灾。

小院内，苏衍总算觉得清静了。

他并不知道那些拜访者具体遭遇了什么，只感觉最近外面似乎总有些小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了，也没人再来敲门。

“看来那木牌还挺管用。”他满意地想着，觉得自己的主意真不错。

他悠闲地给窗台上的空花盆浇了点水，考虑着下次是不是种点大蒜。

阳光洒在“勿扰”木牌上，字迹依旧歪扭，却仿佛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