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唐老爷是做事雷厉风行的。当夜便将准备好的信札传向了底下各分号。

各港口无数的航船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运作航向，携带者分散下来的药材去往了神州各处。

太子那边，与内阁相公们商议后，诸位老臣无一人反对。

这个结果正式阁老们早就盼望的。

有阁老和几位重臣的支持，朝堂上基本已在他掌握之中。

接下来只剩老皇帝那边了。

老皇帝毕竟当了帝王几十年，心性城府不是一般人能比。他知晓自己如今的行径必将遭受百官反对。但他丝毫不担心。他花了十几年培养的好太子，可是个顶顶听话规矩的好儿子。加之皇后一脉对太子的拥护。

只要他的好太子还在，这江山自是有人帮他守着。乱不了。

他只管安心炼制仙药即可。这皇帝他愿意，便可坐上万万年。谅他那傻儿子也不敢在他活着的时候觊觎他的位置。

从天净阁出来后，唐俪辞心情似乎很好。他一定要拉着方周陪他四处逛逛。

皇都他前世时，被义父收留后便来过。

天净阁他也来过。天净阁往西十里有一片湖泊，景色十分别致。

他那时便想过如果方周还在，他定要拉着他来看看。方周肯定喜欢。

初冬的天，湖泊旁万籁俱寂。湖水如镜，倒映着远处的山峦。

唐俪辞初使灵力，尝试着将湖面凝出冰层。

细细碎碎的脆响中，一条蜿蜒的冰路直通向湖心小岛。

“方周，跟我来！”唐俪辞抓着方周的手，小跑向小岛。

他这般孩子气，方周也乐意纵着，随着他一道小跑起来。

湖心小岛不过一亩半大，生了许多苁蓉的杉木，因无人光顾，一派野意的光景。

唐俪辞颇有些神秘的带着方周走向岛的另一方，七绕八绕的穿过金红色的杉林，最后来到了一片视野极好的岛岸。旁边还有一处山洞。

“这里背风，还隐蔽，曾经我做噩梦睡不着时，便会来这里。”唐俪辞道。

他掰断一根挡路的杉树枝，扫了扫洞口地上的落叶。

这座天然山洞地理位置极佳，湖水灌不进来。洞中常年保持着干燥。也不见蛇虫鼠蚁。是个极好的享清闲的好地方。

唐俪辞十分有兴致的从岛边搬来两块石头。挨着山洞边坐下。

“方周，我们比一比钓鱼吧？”

方周掀摆坐下，眺望微微泛着波澜的湖面。笑道：“这里无鱼竿无钓钩，阿俪要如何钓鱼？”

唐俪辞将杉树枝往水里一划：“自然是愿者上钩。”

说着，他竟就这么把树枝往水面一搭，一本正经的坐定开始钓鱼了。

方周不知他要做什么，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伸手帮他捋一捋鬓角的发丝。

见他头发半披着，有些凌乱。索性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帮他挽发。

“方周，我没有发带簪子。”唐俪辞道。声音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

方周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取下自己的发簪为他挽发。

阿俪的头发半黑半白，尾端微微打着卷，握在手里柔软的像小狐狸的尾巴。

他笑了一声，差点忘了，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呀。

玉簪子带着体温触碰在头皮上。唐俪辞微微晃了晃头。放下树枝伸手去摸。

摸到簪子的同时，又摸到方周的手。

他也不松开，抓着他的三根手指放到脸颊边蹭蹭。

微闭着眼睛有些痴痴的轻声道：“方周，你的手好暖。”

哗啦，水面有了动静。

二人望过去，对上水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一条傻乎乎的鲶鱼凑到树枝前，嘴巴一张一张的啃着树枝末端。

还真有愿者上钩的。

唐俪辞自是不会客气，抬指一点，傻鲶鱼飞到了脚边。

“方周，今天我们吃烤鲶鱼。”

秋冬季的鲶鱼最是肥美，这一条更是肥壮的可以。

唐俪辞挽着袖子饶有兴致的抓起它的尾巴认真打量。肥鲶鱼象征性的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嘴巴一张一合，像个喘气的胖子。

“哈哈哈.......”唐俪辞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难得见他如此开怀，方周好奇的紧，“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唐俪辞指着鲶鱼道：“这鲶鱼倒是生死看淡，方才它说早知今日得被吃掉，出来前就该多吃两口饭。”

方周也忍俊不禁。他倒是第一次知道鱼的心思。着实单纯又有趣。

“这般有趣的鱼，吃了倒是可惜。左右咱们也不太饿，还是放了它吧。”方周有些心软了。

唐俪辞以为有理，颠了颠鱼身：“也罢，就不吃你了。回家罢。”

鱼入水，痴呆般的望了望岸上两人，甩甩尾巴慢条斯理的游走了。

下一刻，又被唐俪辞闪电般的给捞了上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唐俪辞凝色道。

“怎么了阿俪？”方周快步走过来。不是才放生吗，怎的又抓回来了？

“是这鱼说了什么？”方周很快便反应过来。

唐俪辞抓着鱼，眉头微微蹙着。他沉声道：“这鱼说，它要回去吃大餐。家里又来新鲜人肉了。”

“这附近，莫非有人抛尸？”方周也蹙起眉。鲶鱼用了个“又”字，只怕不是简单的行人落水溺亡。

“不管如何，既是碰上，咱们去看看吧。”方周道。

唐俪辞点头，掐着鱼头，用带着灵力的声音向鲶鱼传达命令：“傻鱼，带我们去你家。”

“我不傻......哎？人能听懂鱼的话？”肥鲶鱼眼珠子一咕噜一咕噜的转着，目瞪口呆的盯着唐俪辞。

“少废话，敢不听话现在就把你刮了鳞片晒鱼干。”唐俪辞威胁起弱小的鲶鱼毫无心理负担。

“好吧......”

茫茫河上，一颗倒霉的红杉浮在湖水上逆水而行。唐俪辞和方周站在红杉上。唐俪辞用灵力化作了一根长长的红绳。一头拴在鲶鱼身上，一头牵着。姿势跟遛狗似得。

肥鲶鱼任劳任怨的逆水游动，游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问能不能歇会。

得到的只有唐俪辞冷酷无情的一句不能。

肥鲶鱼只能哭哭唧唧的游啊游。

终于，二人在鲶鱼的带领下，竟然游进了护城河里。

护城河绕皇城一周，期间又大大小小的暗河穿插在皇城地下各处，其中便包括皇宫。

唐俪辞和方周舍了红杉树沿着护城河一路来到皇宫背面。肥鲶鱼在水道闸口处傻乎乎的探头探脑：“我要回家了。你要进来吗？”

它的身后隐约可见几根断开的闸杆。

这肥鱼倒是挺能溜达的。

唐俪辞拽拽手里的红线，仰头望了望橙红色的宫墙。吩咐道：“你先回家，我稍后就到。”

鲶鱼哦了一声，真就扭身钻进了闸口里。它身上的红线若隐若现。竟也跟着距离的拉开，直接穿透了红墙。

“方周，我们闯一闯这皇宫吧。”唐俪辞笑道。

方周隐约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二人都是好功夫，闯个宫禁不算什么。更何况唐俪辞来过皇宫多次，对这里的线路比较熟悉。自是不易被御林军发现。

唐俪辞的红线只有他能瞧见，拽着这头，另一头在皇宫地砖下的水道里飞快的移动着。

唐俪辞与方周跟着红线那头的鲶鱼穿过了大半个宫帷。终于在西南角某处的井口停了下来。

这里大约是个冷宫。周围墙瓦脱落，荒草萋萋，不像会有人的样子。

但江湖人都知，越是寥无人烟的地方，越是容易藏污纳垢。

唐俪辞与方周走到井边，探头一看。里面水波平静，都能照见天上的月亮。

这里可不像豢养鲶鱼的地方。

方周丢了块石头进去，石头入水，溅起很高的水花。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道：“水位不对，石头沉底怎会只有七八尺深。”

“井下有隔层。”唐俪辞盯着手中不断来回移动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确实在井中，但这里未必是入口。

这时，忽然有人影靠近了过来。

方周唐俪辞立刻躲到了一旁。

破败的宫殿里鬼鬼祟祟的走出两个人。他们抬着一个裹着草席的死人走到井边。

其中一人趴在井边，把手伸进水里。像是扣动了什么机关，井口一步开外长满枯草的青石板地缓缓打开。

两人连忙抬着尸体走了进去。

不多时，两人出来了。一边呕一边神色匆匆的离开了此地。青石板也随之合上了。

皇宫里竟有这样一个抛尸的暗道？当真有趣。

方周和唐俪辞再次回到井边。

唐俪辞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方周心疼他，伸手进水井里扣动了机关。

青石板应声而开。

二人下了地道，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同时还伴随着扑腾不停的水声。沿着下行的阶梯只走了十来步，便到了尽头。

前方是断崖似的环境。漆黑一片实在看不清。

唐俪辞随手撕了一片衣角，用灵力点燃。噗了一声，勉强照亮了环境。

二人低头一看，眼前哪里是断崖，分明才是真正的深井。

那井中如蛆一般翻涌着数不尽的鲶鱼。井壁四周漂浮着无数的残骨。

方才丢进去的那句尸体此刻正在水中浮浮沉沉。肠肠肚肚翻在水面。被鲶鱼争先恐后的啃食着。

他红线的另一头，那只傻憨的鲶鱼正趴在尸体的头部，一口一口的啃着他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