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方周没有再关注沈郎魂的情况。

但当夜，隔壁的咳嗽声减少了许多。

第二日时，他的门口被敲响了两声。打开门一看，地上放着一锭银子。

池云开门时也看到了。笑着直摇头。

“这老沈，还是这个闷脾气。”

早饭过后，船行驶进一个大码头。

池云要下船去寻白素车，与方周道了别。

临下船时，方周嘱咐道：“若是有难处，尽管来周睇楼寻我们。少侠是阿俪的好友，便也是我方周的好友。”

池云感怀，拱手道别：“一定一定！”

“你.......是周睇楼的人？”身后，沈郎魂瓮声瓮气的说话。

他怀里还抱着一碗面条。

方周点头：“在下是周睇楼楼主方周。”

沈郎魂眼里泛起一丝惊讶，试探着上前一步，语气隐隐有些激动：“你是周睇楼的神医吗？我听说周睇楼有位神医，很厉害......”

方周摇头：“我不是神医。他是我的师弟。姓柳。”

他瞥了一眼船舱的方向，道：“沈兄此番南下，就是为此？”

沈郎魂老实点头，低声道：“家那边已经......没有办法，只能试试去寻神医了。”

他抱着还有些烫的碗，指尖无意识扣着碗沿，又有些难以启齿的艰难开口：“方楼主，请问，那位柳神医，找他看病，需要多少诊金？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诊金你已经付过了。”方周温和的笑笑。晃了晃手里的银锭子。

“啊？这......够吗？”沈郎魂张了张嘴，半天才嗫嚅出一句。

“足够了。我家阿眼啊，是个好大夫。”

方周见到沈郎魂的那一刻，便知晓或许冥冥中自有因果循环。

希望这次，可以有个好结果。

第三日的正午，航船终于抵达了江南。

江南的情况并不比中原地带好多少。家家户户几乎都在熬煮中药。但好在挂白幡的不多。

方周和沈郎魂先去了镇子上，老远便看见阿慈和小傅在路口用大锅熬煮药汤。

见到他回来，二人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

阿慈这几日担惊受怕，见到哥哥回来了，忍不住像个小孩似的扑进他怀里。

方周见他们俩无恙，紧绷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师兄，阿俪师弟呢？还有这位是？”傅主梅没看见唐俪辞的身影，只看到师兄身后跟着个挑担的陌生人。有些疑惑。

“阿俪的事情有些复杂，但他无事，这个晚些再说。阿眼呢，他那边情况如何了？我这儿有位病患急需诊治。”

“阿眼哥还在医馆配药。他说这次的疫病实在蹊跷。不像单纯的时疫。他还在辩证分析病理。"阿慈说到。

方周点点头：“我过去看看。”

医馆后院，柳眼正在熬药。他像是好几日没睡好了，眼下一片阴影。头发也毛糙了。

见到方周来，他眼睛亮了亮：“师兄！”

下一刻，他看到了方周身后的沈郎魂。还未站起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方周清楚的知晓原因。他上前一步道：“阿眼，我为你带来了一位病人。你看一下吧。”

沈郎魂放下扁担，从一头的箱子里抱出一位虚弱的女子。他目光激动的望着柳眼：“柳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柳眼呆呆的望着沈郎魂，目光一点点落到慧娘的脸上。指尖哆嗦了一下。

方周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他温和的笑道：”阿眼，去看看吧。”

方周的手很暖，柳眼冰凉的手渐渐回暖。他勉强笑了一下，避开沈郎魂的目光说：“把她手递给我吧。”

柳眼认真到几乎虔诚的给慧娘把了脉。

慧娘的疫病程度已经非常严重，但好在中途有方周的药吊住了命，暂时没有继续恶化。

柳眼为她施了针，又倒了一碗刚熬的药汤让沈郎魂给她喂下。

“带她去疫所吧。那里有人会每日定期给病人送药的。你若不放心，也可以陪同去。我会在这几日研制出根除的药，她不会有事的。”

沈郎魂摸着慧娘微微有了些许血色的脸颊，感激的练练点头。他话不多，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慌慌张张的去摸身上的钱袋想塞给柳眼。

柳眼触碰到他的手，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险些撞翻了药台上的罐子。

沈郎魂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反应，只当是神医心善腼腆。道完谢后，便跟着外间的伙计指引去疫所了。

”阿眼，你做得很好。“方周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柳眼带着哭模样冲他笑了一下：“师兄，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的脸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他揉揉眼睛，收敛好情绪后，四下看了看道：”阿俪呢，怎么不见他人？”

这会儿没外人，方周便将背上背着的包袱拿下来，打开里面的匣子，露出灵珠给他看。

“阿俪在这儿。他需要沉睡一阵子才能醒来。”

此时的唐俪辞身躯又实化了一些，他四仰八叉的仰躺着呼呼大睡，屁股底下的九条尾巴绽开成一朵花。粉嫩嫩的狐狸爪爪微微张开，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阿俪这个样子当真可爱。”柳眼扑哧笑了一下，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指尖轻轻碰了下灵珠。

忽而，灵珠里的小狐像是伸了个懒腰，脚爪爪准确的伸了过来，隔着一重半透明的灵珠点在了他的指尖。

刹那间，好似有一股清凉的水流自指尖涌入，转瞬便涤荡过四肢百骸。几日积攒的疲累瞬时消散。

“阿俪，你......是在帮我吗？”柳眼摸了一把脸，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松快。

唐俪辞没有回答他。他还在呼呼大睡。只是姿势换了下。好似方才的事与他无关一样。

“阿俪是心疼你。怕你累着。”方周笑道。

“那.......谢谢阿俪了。”柳眼也笑。

消除了疲惫的柳眼决定继续赶工钻研药方。他和方周分析了一下，觉得药方他有信心可以在这几日研制出来。

但见神州各地还在不断的出现新的病患。据他收集的疫情传播流向消息来看，恐怕是某一个地方有固定的疫病源头。只有将那源头控制住，这场瘟疫才能真正消除。

只是为何疫病发生许多天了，朝廷却不见通报源头消息。

以神州那些官员的能力，不该至今查不到源头。

方周神色凝重，他回想起那位药商说的话。觉得此事恐怕不是简单的瘟疫那么简单。

他即刻返回到周睇楼，写下一封信飞鸽传书给天玄禅师。他与天玄有一定交情，想从他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与此同时，皇都内。

太子的寝宫内灯火通明。

柴宗训（也就是后来的普珠）一封封查看着各地传上来的文书。

通报的疫病死亡人数触目惊心。

鲜红的朱笔触目惊心的圈着一个又一个数字。

“殿下，该休息了。”桃先生走进寝宫，端给他一碗安神汤。

柴宗训面上的凝重稍缓。他捏了捏鼻梁，疲倦的合上文书。

“阿桃，孤该怎么办啊。”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桃先生很清楚，太子不是在询问她。

这位神州王朝的太子殿下是位心有佛心的善人。

只是身为储君，他给自己的桎梏太多了。

“殿下总是要做抉择的。拖得越晚，伤的人才越多。”桃先生柔声道。

柴宗训垂下头，用手捂住眼睛，语气沮丧而悲愤：“若我不是太子便好了。我真该舍了这身份，随天玄禅师远离这红尘。”

“殿下！”桃先生声音猛然一厉。柴宗训惊了一下，猛然抬头。桃先生僭越的按住他的手，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您不可再生出这般怯懦想法了，知道吗？”

她不清楚为什么她要用“又”，但潜意识里，她想帮他。想让他看清前方，坚定内心。

那日初见前，她在寺庙后院见到了一盘残棋。

一位老和尚坐在那里，说在等他的棋友。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那棋盘上一边是海纳百川万物不惊，另一边是四方兼顾，游龙自困。

看得出，那位棋友是个好人。

但太好了，便不懂得取舍之道。

只能害人害己。

她是个无拘规则的性子，不问自取的想要替那人下一子。老和尚不拦着，只开口问她当真要入他人的世吗？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很，但却很有意思。

她扔回了棋子，忽而找到了乐子。她决定助一助这位棋友。看一看，这经她之手后，是否能改变这棋局上的人。

柴宗训怔怔的看着她的双眸。良久后，垂下眸子低声道：“孤......让孤想想罢.......”

还是顾及太多。

桃先生目光冷凝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

殿外忽而响起一阵喧闹。

一个宫婢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扑在地上大声喊道：“殿下，皇后娘娘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