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走完了最后一级冰梯,脚下陡然一绊,低下头看见自身站在了坊市门口的青石板上,裙摆上沾上了些许泥土,好像刹那间从天上坠落到了人群里头。
她拍了拍袖子,顺手扶正了发间的冰晶簪。簪子有些许温热,就像晒过太阳一样,可天气是阴沉沉的.
“走不走?”她问。
谢无尘没出声,就跟在她后边。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说:“你去买东西,我在这里等着。”
她一愣:“你不一起?”
“你不是想自己走?”他抬起脑袋瞅着她,眼睛是红红的,没什么神情,也没有拦住她。
她独自走进街市,手里紧紧攥着五块灵石,这五块灵石是她三个月节省下来的,甚至连桂花糕都不敢多买一块儿。
坊市之中十分喧闹,到处都能听见叫卖的声音,她走过售卖符纸的摊位,绕过炼器时火星飞溅的男子,最后停在一家丹药铺前面,店铺的招牌写着济世堂,字体书写得相当美观。
她清了清嗓子:“老板,来一瓶聚气丹。”
柜台后面的男子连眼皮都没抬:炼气初期?十块灵石。
她愣住:“不是三块吗?”
男子最终抬起了脑袋,那目光就好像瞅着一个小虫子似的,“市价是市价,我这里是‘济世’,并非‘救济’,买不买,不买就离开。”
她紧紧握着手指,手中那五块灵石让人感觉有点扎手。她咬了下牙齿,把灵石慢慢推过去:“那……买半瓶行吗。”
男子冷笑了一下,将袖子一甩,灵石全都被扫落到地上,随后滚进土里了。
“捡去吧,穷鬼。”
她没有移动,目光停留在地上的灵石上,心里忽然有些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不笑,也不发火,弯下身子,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擦拭整洁,随后放回荷包里边。
她在心里说:这笔账我记下了。
当走出坊市的时候,风裹挟着灰尘扑向她的脸庞,她路过另一个丹药摊,看见牌子上写着聚气丹,四灵石,她站了片刻,没开口讲话,走到至巷口的石阶处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冷馒头,这是早上蒸的,如今硬得像石头一样。她咬了一口,腮帮子都酸痛了。
“原来不是我太穷,是有人专挑软的捏,”她轻声说着,那声响好像是在宽慰自身,“笑,这会儿根本笑不出来,实在是奇特极了。”
就在她咬最后那一口的时候,胸口那股热流忽然比之前快了那么一点儿,就好像水碰到石头一样,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心口有那么点发热,就像晒了很久的玉。
此刻,身后的济世堂里,一排药罐微微摇晃起来,最上面的丹炉嗡地响了一下,炉盖动了动,差一点就被掀起来,老板正在数钱,连头都没抬就说,“炉火不太稳定,等会儿修理。”
苏清鸢却猛地回头。
她没看见药罐晃动,也没听到动静,可她有所觉察刚才那一回震动,和她心里的热流节奏是一样的。
她站起身来,快速走回去,躲到隔壁摊位的布帘后面,偷偷朝着丹药铺望过去。
老板正在给药材洒水,动作还挺熟练的。药柜好好的,炉火也稳稳的,就跟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可她心跳快了半拍。
她抬手摸心口,热度还在,缓缓流动着,就像存在生命似的。又摸了摸发间的冰晶簪那,簪子比平常热些。
“不是谢无尘……。”她轻声说道,这一回他确实没过来。
她忽然就想到,刚才那一回,或许不是偶然,也不是谢无尘出手。而是……她自身。
这个念头像根针,轻轻扎进她脑子。她愣住了,手还贴在心口,好像在确认心跳。
她也挨过欺负,外门弟子骂她废物,难听的话数都数不清,过去她要么躲开,要么忍着,要么等着谢无尘出面收拾局面,可这一回,她没求谁,没掉一滴眼泪,也没嚷嚷,只在心里冷笑一声紧接着,药罐猛地一震。
若这世道欺我,她轻声说着,音量不高,却很沉稳,“我便把每一次都记录下来。”
她转身准备离开,步伐比起过来的时候重了一点,并不再慢慢悠悠的,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时,她停了一下,摸了摸钱包,仍然接着往前走去。
五块灵石,要节约着使用。聚气丹的事情,先暂且放下
她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哪。
她不晓得的是,就在她脱离街角的那一瞬间,济世堂药柜最上层,阿谁贴着聚气丹标签的瓷瓶,瓶塞啪地便弹了出来。
瓶口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像叹气。
苏清鸢抵达坊市出口,抬起脑袋看向天空,云层裂开一条缝隙,光线倾泻而下,映照在她发间的冰晶簪上,簪心那花形的纹路,极细微地闪了一下,好像是眨了下眼睛。
她抬手扶了扶簪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感觉风有些大。
她往前走,脚步越来越稳。
身后的街市依旧很喧闹,店家还在大声叫嚷着:”上等聚气丹,十块灵石一瓶!”
话音刚落,柜台上那瓶刚弹出塞子的聚气丹,忽然一滚,从旁边滑落,砸在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