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韩骁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就像夏天里打开的橘子汽水，冒着细密的气泡，若隐若现。

“今今，下午咱们学校篮球队和七中打友谊赛。”一个周四的课间，韩骁靠在三班门口的走廊栏杆上对我说，“你来吗？”

我心跳快了一拍，表面却装作漫不经心：“看情况吧，不一定有空。”

他点点头，耳朵微微发红：“如果来的话...帮我带瓶水？”

“你自己不会带吗？”我故意逗他。

“怕忘了。”他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

其实我早就从周小雨那里打听到了这场比赛。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听说七中篮球队很强，不过我们学校有韩骁，胜负还难说呢。而且——”她拖长声音，“好多女生都准备去给韩骁加油哦。”

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根本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手指在课本边缘来回摩挲，心里盘算着：去还是不去？去的话穿什么？真的只带一瓶水吗？要不要带毛巾？

放学铃一响，我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今今，你不去看韩骁比赛啊？”周小雨在身后喊。

“去！”我头也不回，“帮我占个好位置！”

我先回了趟家，在衣柜前犹豫了十分钟，最终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既不会太刻意，又比校服好看些。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我只是顺便来看看”的表情，结果怎么看怎么假。

妈妈从门口探进头来，笑眯眯地说：“韩骁的比赛要开始了吧？我做了点小饼干，你带给他和队友们。”

“妈！”我脸一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妈我什么不知道？”她笑着把饼干盒塞给我，“快去吧，别迟到了。”

我抱着饼干盒和两瓶水——一瓶是韩骁常喝的牌子，一瓶是橘子味的汽水——匆匆赶往校体育馆。

到了才发现，观众席几乎坐满了。周小雨在第三排朝我挥手：“这里这里！我给你占好位置了！”

我挤过去坐下，周小雨一脸八卦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哟，准备得挺充分嘛。水、零食，还有毛巾！”

“闭嘴啦你。”我把饼干盒塞给她，“帮我拿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买，只是紧张得坐不住。在体育馆外转了一圈，深呼吸几次，才又回到座位上。

比赛即将开始，队员们陆续入场。当韩骁穿着红色3号球衣走出来时，观众席响起一阵欢呼，其中女生的声音格外响亮。

“韩骁！韩骁！韩骁！”甚至有女生拉起了一条小横幅。

我心里酸溜溜的，但不得不承认，球场上的他确实耀眼。热身时的一个三分球，弧线完美，“唰”地一声空心入网，又引来一阵尖叫。

“啧啧，你情敌不少啊。”周小雨在我耳边说。

我瞪了她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上的那个身影。

比赛开始了。韩骁作为控球后卫，掌控着全场的节奏。他的运球流畅如行云流水，突破时迅猛果断，传球时精准到位。每次得分，他都会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坚定而自信——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韩骁，自信张扬、让人移不开眼。

“韩骁！加油！”观众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我也忍不住跟着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人群里。他朝观众席这边看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回防。

中场休息时，比分紧咬。韩骁和队友们走向休息区，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球衣也被汗水浸透。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心塞的一幕——好几个女生拿着水跑下观众席，围在休息区旁边。

“韩骁，喝我的水吧！”

“骁哥，这是功能饮料！”

“韩骁同学...”

那些女生个个精心打扮过，有个长发女生甚至穿着可爱的连衣裙，和体育馆的氛围格格不入。她递水时脸微微发红，眼神里满是期待。

韩骁礼貌但疏离地摇摇头，目光在观众席上搜寻。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拨开人群，径直朝我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包括那些递水的女生。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

“水。”他在我面前停下，伸出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在全场的注视下，我把那瓶他常喝的矿泉水递给他。他的手因为打球而有些温热，触碰到我的指尖时，我像被轻微电到一样缩了缩。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我赶紧移开视线，脸颊发烫。

“饼干是我妈做的，给...给你们队分分。”我把饼干盒递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

“谢谢阿姨。”他接过饼干盒，转头对队友们喊，“今今带了饼干，过来吃！”

队友们哄笑着围过来，七手八脚地分饼干。那个穿连衣裙的女生悻悻地回到了观众席。

“韩骁，这你女朋友啊？”一个高个子队友朝我挤挤眼睛。

“不是，邻居。”韩骁平静地说，但我注意到他的耳朵红了。

下半场比赛更加激烈。七中改变了战术，专门派两个人防守韩骁。但他依然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和团队配合，一次次突破重围。

最后三分钟，比分打平。韩骁接到传球，在三分线外虚晃一枪，骗过防守队员，然后起跳、出手——

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旋转的球体。

“唰！”

空心入网！三分！

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最终我们学校以三分优势获胜。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队友们把韩骁围在中间，拍着他的背庆祝。

我坐在原地，心跳还没平复。看着他被众人簇拥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在球场上光芒四射的韩骁，和那个每天早上给我剥橘子、陪我上厕所的韩骁，是同一个人。

散场时，人群渐渐离去。我等到最后，看见韩骁和队友们说完话，背着包朝我走来。

“等很久了？”他问，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冒着热气。

“没有。”我把那瓶橘子汽水递给他，“这个...也给你。”

他接过汽水，眼睛弯成月牙：“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猜的。”我别过脸，不敢看他。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我们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今天...谢谢你来。”他忽然说。

“不用谢，反正我也没事。”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问：“以后...如果还有比赛，你还会来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看情况吧。”

“哦。”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走过一个拐角时，路上突然冲出一只小猫，我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不小心撞到了韩骁。他下意识地扶住我的肩膀，然后又迅速放开。

“小心。”他说，声音有点哑。

“嗯...”我低下头，发现我们的手离得很近，近到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

然后，一件让我心跳停止的事情发生了——韩骁的小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小指。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的手指没有移开，而是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我的小指。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汗水混合着洗衣液的味道，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他就这样勾着我的小指，走了好几步。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他的手掌慢慢翻转，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想抽回手，却使不上力气。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掌心有些薄茧——是常年打球留下的。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谁都没有说话，但交握的手心里，沁出了细密的汗。

快到我家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今今...”

“嗯？”

“以后...可不可以还继续给我送水？”他问，手指微微收紧，“我只接你的水。”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无比认真。

我想起自己曾说过“高考前不谈恋爱”，想起我们之间那些未曾言明的默契，想起每天早上他剥好的橘子，想起半夜陪我去厕所的他...

最后，我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落满了星星。他松开我的手，却又在下一秒重新握住，这次是十指相扣。

我们牵着手走到了我家门口。在进门前，他轻轻松开了手。

我先跑了进去。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韩骁勾住我小指的画面，是他认真说“只接你的水”的样子，是他手掌的温度。

窗外的月光很亮，洒在书桌上，照着他今天赢得的奖牌——他赛后悄悄塞给我的，说“替我保管”。

我拿起奖牌，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市高中篮球友谊赛冠军”。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