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蓁
裴若蓁清晨,院中贾赦与贾政伫立,那模样中全然不见日后荒唐无能的痕迹。轻叹一声,目光在二人身上略作停留,随后出声道:“赦儿、政儿来了?可曾用过早膳?”
贾赦尽管史氏偏心,但家中尚有其他长辈主持公道,因而这偏袒之情并未显得太过露骨,兄弟二人之间也未至日后那般势如水火。微微垂眸,瞥了眼身旁稚嫩的幼弟,随即上前一步,拱手施礼,恭敬答道:“回祖母,孙儿等已用过早膳。”语气温和,无半分疏离之意。
裴若蓁听得二人如此回应,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点了点头,目光慈爱而郑重,示意他们坐下。稍顷,才缓缓开口道:“从今日起,祖母自会请来有学识的先生,悉心教导你们。我并不要求你们日后为官作宰,只盼你们能知法守律,明事理、懂分寸。将来兄弟齐心,共同肩负起我贾家的门楣,莫要让九泉之下的先祖为此牵挂,死不瞑目。” 说到此处,声音略显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将满腔希冀都融入了这一番话语之中。
贾赦到底是年岁稍长,见识过些许世事,便开口说道:“祖母,咱们家乃是开国功臣,更承袭着国公的爵位,如何就守不住这门楣?况且,还有几家同气连枝,彼此扶持,祖母又何必如此悲观?”
裴若蓁“住口,怎可胡言乱语?”低声呵斥,语气虽严厉,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忧虑。挥了挥手,遣散了屋内的下人,只留自己与两个孙儿在房中。门外暗卫伫立无声,仿佛铜墙铁壁般挡住外界窥探,但即便如此,仍觉不够稳妥。“若非今日要与你们商议时局,断不会让旁人听到这些话。”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凝上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何止你们如此想?老身初得此梦时,亦是夜不能寐。若非亲历梦境,又怎会相信我府上竟会落得那般田地?声音低缓下来,似是在自嘲,也似是在叹息:“终究是奴才啊……再大的功劳,在皇家眼中也不过是个臣仆罢了。一旦违逆主子心意,哪还能讨得好去?四王八公当年何等风光,最后却尽数沦为阶下囚,细细想来,也算不得冤枉。”然而,提及今生,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划破长空。“但这一世,可没什么同气连枝了!”双手紧握,指节泛白,“那些关系该如何处置,还需仔细斟酌,免得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祖母突如其来的厉声呵斥,令兄弟二人猛然一震,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在他们的记忆中,祖母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言语间满是慈爱与包容。然而今日,她那紧皱的眉头和严厉的语气,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心中的惊讶与惶恐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裴若蓁望着二人惶恐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本想温言安慰,可一想到他们未来悲凉的结局,那股柔软便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人身上,声音低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家的爵位,是开国之时用鲜血与战功拼下来的。然而,天下的战事总有终结的一日,而我们家两代人执掌兵权,再加上隔壁宁府的势力,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四王八公姻亲故旧,在未来的皇上眼中,这就是一道无可忽视的隐患。”顿了顿,眼底浮现出一抹隐痛,语气愈发沉重,“所以,从你们这一代开始,我们必须弃武从文,绝不可以再染指兵权,唯有如此,方能让家族得以延续。你们……可明白我的苦心?”
贾赦好歹是未来的继承人,往日虽沉浸于家族的荣光之中,但此刻,面对祖母沉痛的诉说一切,心中早已了然。无需多言,低下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沉稳,低声应道:“孙儿明白。”
贾政亦学着哥哥的模样,朝祖母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清朗而恭敬:“孙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