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着秦都的寒气，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府门处戛然而止。吕不韦掀帘下车时，玄色衣袍扫过阶前凝霜，竟未回头看一眼车内的许婉莹。她攥着袖中温热的玉佩，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廊下灯笼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却未分半分暖意给她。
回房后，许婉莹枯坐至月上中天。案上的茶汤凉透了三次，窗外的竹影摇碎了满室沉寂，吕不韦始终没来。她想起白日在章台宫他护着她时的片刻温存，如今却只剩这般冷遇，心头像压了块湿冷的云。咬了咬唇，她换了身素色布裙，借着夜色掩护，从府后角门溜了出去——她想去城西的书肆碰碰运气，或许能寻到些解闷的古籍。
城西的街巷比白日清静，唯有几家灯盏还亮着。转过街角，竟撞见了那日在渭水边偶遇的书生苏墨。他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手中抱着几卷竹简，见了她便拱手笑道：“许姑娘，别来无恙？”
许婉莹心头一松，连日的憋闷竟找到了宣泄口，浅浅一笑：“苏先生。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么巧。”
“秦都夜景虽不及江南温婉，却也有几分雄浑气象。”苏墨指着不远处的渭水方向，“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愿陪姑娘边走边聊？”
她点头应了，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话题从孔孟之道聊到列国局势。苏墨言谈间的意气风发，让她暂时忘却了府中的冷寂。聊到兴起时，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底漾起细碎的笑意，全然没察觉身后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凝着她。
吕不韦是因府中账册需核实，临时出城去取货，却在街角撞见了这一幕。他立于老槐树的阴影下，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昏黄的灯光落在许婉莹脸上，那抹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明媚的笑意，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他心底。看着她与苏墨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连带着手中的玉佩都被捏得发烫。
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直至融入灯火深处。醋意与莫名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素来沉稳的心境，第一次乱了章法。
许婉莹推开门时，殿内烛火昏沉，将吕不韦的身影拓在屏风上，沉默得像尊墨玉雕像。他斜倚在榻边，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白玉佩，指尖摩挲的力道却透着几分不耐，玄色衣袍在昏暗里晕开沉沉的暗影。
她脚步一顿，白日里的轻松笑意瞬间敛去，心头涌上几分慌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夫君……”她轻声唤了句，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微弱。
吕不韦没有看她，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夜已深，吕府的规矩，夫人都忘了？”
许婉莹喉头一紧，低声道：“我……只是闷得慌，出去散了散心。”
“散心？”他终于抬眼，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烛火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寻着合心意的人陪你散心，倒是难得。”
这话像根细刺，扎得她心口发疼。她想解释，想说只是偶遇苏墨，想说两人不过是谈了些诗书见闻，可话到嘴边，却被他眼中的冷意堵了回去。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断容不得自己的夫人深夜与外男私会——即便只是清白的交谈，在他眼中，或许也成了失了规矩的逾矩。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声音低若蚊蚋：“夫君误会了，我与苏先生只是偶遇，并无其他。”
吕不韦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佩重重掷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她浑身一颤。“误会？”他起身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气息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许婉莹，你既入了我吕府的门，便该守吕府的规矩。往后，没有我的允许，踏出府门半步试试。”
他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穿。许婉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冷的占有欲和怒意。她忽然觉得委屈，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夫君何必如此？你既不屑理我，又何必管我去哪里、见了谁？”
这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吕不韦眸色一沉，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屑理你？”他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语气却冷得像冰，“你是我吕不韦的夫人，这辈子，都只能是。不管我理不理你，你都休想再与其他男子有半分牵扯。”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得她皮肤一阵发麻，可更让她心慌的，是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扣得更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眼底的暗潮翻涌，感受着两人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拉扯与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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