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旁的芦苇荡泛着苍白色的柔光,蓬松的穗子随风轻摆,送来一阵阵清新的草木香气,混着远处稻田里饱满稻穗的清甜,在秋阳里酿成醇厚的气息。许婉莹踩着落英漫步,指尖偶尔拂过廊下垂落的藤蔓,枯黄的卷须带着秋的干爽,蹭得指腹微微发痒。她望着远处宫墙外接天的金黄,忽然想起幼时在乡间,也是这样的秋日,发小阿澈总爱摘一把野菊,插在她的发间,笑着说“婉莹妹妹比花娇”。
思绪正飘远,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宫女轻步上前,屈膝道:“许姑娘,大王在书房等候,说有要事相商。”许婉莹心头微动,昨日提及的结盟之语,赵王竟真的放在了心上?她整了整素色衣裙,顺着复道往书房走去。廊下的桂树落了满地金屑,踩上去软绵无声,香气却愈发浓烈,缠在衣袂间挥之不去。
书房内,赵王正对着一幅舆图蹙眉沉思,案上的烛火被穿窗而入的秋风拂得微微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见许婉莹进来,赵王抬了抬手,示意她近前:“你昨日所言结盟之事,寡人思量了一夜。只是秦国势大,嬴政母子尚在我国为质,此番主动示好,未免显得赵国怯懦。”
许婉莹垂眸思忖片刻,轻声道:“大王此言差矣。结盟非是怯懦,而是审时度势。如今秦军锋芒正盛,韩、魏已节节败退,赵国若能先行示好,既能保全边境百姓,亦可借秦国之势牵制其他诸侯国。至于嬴政母子,大王可好生相待,既是人质,亦是维系两国关系的纽带,何乐而不为?”她的声音清润,像秋日溪水淌过青石,带着莫名的说服力。
赵王指尖在舆图上秦国的疆域轻轻敲击,目光深邃:“你倒是看得通透。只是吕不韦在秦国权倾朝野,此人老谋深算,怕是不易拉拢。”提及吕不韦,许婉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袖,指甲嵌进掌心。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缓缓道:“吕不韦虽是商人出身,却极重权势。大王若能许以互利之诺,再借嬴政母子之事动之以情,未必没有胜算。”
赵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添了几分疑虑:“你与吕不韦素有交情,此事若交由你去办,你可愿意?”许婉莹浑身一震,抬眸望向赵王,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与期许,让她无从回避。秋风吹过窗棂,卷起案上的纸页,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她的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桂香与烛火的气息交织,竟让她生出几分孤勇。“民女愿一试,”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民女人微言轻,还需大王暗中相助。”赵王颔首笑道:“好!寡人便信你一次。明日起,你可自由出入驿馆,与秦国使臣接洽。”
走出书房时,暮色已浓。天边的弦月愈发清亮,清辉洒在宫墙上,铺就一层薄薄的银霜。廊下的桂树还在落英,簌簌声响伴着远处溪水潺潺,竟让这秋夜多了几分寒凉。许婉莹望着天边那弯冷月,忽然想起昨夜梦中的场景:发小阿澈站在芦苇荡边,朝她挥手,身后是漫天飞舞的芦花,像极了此刻宫墙边飘落的桂花瓣。
她不知道这场结盟之事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吕不韦得知是她出面接洽时会是何种反应,更不知道暗中策划营救她的阿澈,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险境。秋风卷着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仿佛预示着前路的波折。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能只做那个在宫中悠然度日的女子,她的命运,早已与这乱世的风云紧紧缠绕在一起。
夜色渐深,宫墙之外,一支轻骑正趁着月色悄然向邯郸逼近,为首的男子面容刚毅,眼中带着焦灼与坚定,正是许婉莹的发小阿澈。他勒住马缰,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邯郸城,低声呢喃:“婉莹,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秋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交织,在这清宁的秋夜里,奏响了一场风雨欲来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