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愈急，鹅毛般的雪花狂乱地拍打在东宫的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把细碎的寒刃，想要割裂这深夜的死寂。寝殿内外的厮杀声、兵器碰撞的脆响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冲破了宫墙的阻隔，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沈烨背靠着冰冷的朱红立柱，后背的伤口被反复牵扯，鲜血早已浸透了内衬的衣物，顺着柱身蜿蜒而下，在积雪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剑身因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视线也有些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逼近的黑衣人。苏彦站在人群后，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沈烨，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不如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体面。”
“体面？”沈烨低笑一声，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姐姐和二皇子当初害殿下时，可曾想过给人留体面？”他抬眼，目光如寒星般锐利，“苏彦，今日有我在，你休想伤殿下分毫。”
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便持刀扑了上来，刀锋带着凛冽的寒气，直取沈烨的要害。沈烨强撑着身体，侧身避开刀锋，长剑横扫，借着惯性划开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前的积雪。
另一人见状，趁沈烨旧力刚竭、新力未生之际，一刀劈向他的肩头。沈烨避无可避，只能用剑身硬挡，“铛”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撕裂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阁主！”花琼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被几个黑衣人缠住，脱身不得，只能焦急地呼喊，“撑住！我这就来帮你！”
沈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管自己：“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们去追殿下！”他知道，季景此刻应该还在密道中，只要能拖延足够的时间，等季景搬来救兵，这场危机便能解除。
可苏彦显然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抬手一挥：“别跟他浪费时间！先杀了沈烨，再去追季景！”
更多的黑衣人涌了上来，将沈烨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中，沈烨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始终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挡在密道入口前。他的剑法渐渐慢了下来，每一次挥剑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身上又添了好几道新的伤口，鲜血顺着衣摆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他想起季景离开时那双泛红的眼睛，想起少年说“我会回来救你”时的坚定，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力量。他不能倒下，绝不能让季景回来时，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手中短剑寒光一闪，直刺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后心。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竟是去而复返的季景！
“殿下！你怎么回来了？”沈烨又惊又急，眼底满是错愕。
季景喘着粗气，跑到沈烨身边，与他背靠背站着，手里的短剑还在微微颤抖：“密道出口被他们的人堵住了，我……我绕了回来。”他看着沈烨满身的伤痕，眼眶瞬间红了，“太傅，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胡闹！”沈烨又气又心疼，“这里这么危险，你留在这里只会送死！”
“我不怕！”季景握紧短剑，眼神坚定，“之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我要和你一起战斗。太傅，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朝鸢阁看枫叶的，你不能食言。”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异常坚定。沈烨看着他被风雪冻得通红的脸颊，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退缩的勇气，心里的感动与心疼交织在一起，竟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有力：“好，我们一起战斗，一起活着出去。”
两人背靠背，形成一道小小的防线。沈烨负责正面迎敌，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凌厉的剑法，勉强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击；季景则专注于防守，利用沈烨的空隙，用短剑偷袭，虽然剑法生涩，却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墨衍那边也渐渐稳住了阵脚，他带着剩下的禁军，奋力斩杀着黑衣人。花琼和花藤也挣脱了束缚，朝着沈烨和季景的方向靠拢。局势似乎有了一丝转机，可苏彦显然不愿就此罢休，他抽出腰间的长剑，亲自冲了上来：“既然你们这么想死在一起，那我就成全你们！”
苏彦的武功远在普通黑衣人之上，长剑挥舞间，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逼沈烨面门。沈烨不敢大意，连忙举剑相迎，两剑相撞，火花四溅。苏彦的力气极大，沈烨本就身受重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汹涌而出。
“太傅！”季景见状，立刻挥剑上前，想要帮沈烨解围。可他的剑法终究太过稚嫩，苏彦侧身避开他的攻击，反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季景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殿下！”沈烨瞳孔骤缩，心中的怒火与担忧瞬间爆发。他不顾伤口的剧痛，猛地冲向苏彦，剑法变得愈发凌厉，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苏彦被他这股气势震慑，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沈烨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他的小腹，苏彦慌忙后退，却还是被剑尖划伤，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
“找死！”苏彦又惊又怒，攻势变得更加凶狠。他知道沈烨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坚持片刻，就能将他斩杀。
沈烨渐渐体力不支，视线越来越模糊，手中的长剑也越来越重。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季景，看着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绝望。难道，他们真的要在这里结束吗？他还没带季景去看朝鸢阁的枫叶，还没兑现那些承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陛下驾到！禁军护驾！”
是季峰同带着救兵来了！
苏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季景竟然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黑衣人，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他狠狠瞪了沈烨和季景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与仇恨：“今日算你们运气好，他日我定要回来报仇！”
说完，他转身想要逃跑。花琼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追了上去，手中软剑如银蛇般舞动，直刺他的后心：“想跑？没那么容易！”
苏彦回头抵挡，却被花琼一剑刺穿了肩膀。他惨叫一声，摔倒在雪地里，很快就被赶来的禁军制服。剩下的黑衣人见首领被擒，顿时没了斗志，要么投降，要么被当场斩杀。
危机终于解除。
沈烨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季景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自己的伤势，快步跑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太傅！太傅你怎么样？”
沈烨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我们……活下来了。”
季峰同快步走进来，看到满身是伤的沈烨和季景，脸色凝重：“快！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赶来了，立刻为沈烨和季景处理伤口。季景的伤势不算太重，只是受了一掌，有些内伤，调养几日便能痊愈。可沈烨的伤势却十分严重，后背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失血过多，情况危急。
季景守在沈烨床边，寸步不离。他看着太医为沈烨缝合伤口，看着沈烨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咬着牙不吭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紧紧握着沈烨的手，轻声说：“太傅，忍一忍，很快就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朝鸢阁，再也不回来了。”
沈烨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好……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季景亲自照顾沈烨的饮食起居，为他换药、喂药，寸步不离。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太子，而是学着照顾别人，学着为自己在乎的人付出。
沈烨的伤势渐渐好转，虽然还不能下床活动，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这日清晨，季景正在为他擦拭脸颊，沈烨忽然开口：“殿下，对不起。”
季景愣了愣：“太傅，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若不是我当初执意离开，你也不会陷入这么大的危险。”沈烨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心思，却忽略了你的安全。”
季景放下手中的帕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睛：“太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而且，若不是这次危机，我们也不会把话说开。”他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太傅，我想过了，等你的伤势完全好了，我们就向父皇坦白。我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沈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季景认真的眼神，心里满是感动：“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放弃太子之位，意味着你要放弃很多东西。而且，陛下未必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知道。”季景点头，眼神坚定，“可那些东西，都没有你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父皇若是不同意，我就带着你离开京城，去朝鸢阁，或者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平淡的日子。”
沈烨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伤痛和危险都是值得的。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季景的发顶，语气温柔：“好。等我好了，我们就去坦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温暖而耀眼。经历过这场生死危机，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坚定，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可他们都没注意到，季景的眉心处，那枚被压制了许久的绝情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经历过生死离别、深情告白，这枚困扰了季景十六年的绝情蛊，终于快要彻底破解了。
几日后，沈烨已经能下床活动了。季景扶着他，在庭院里慢慢散步。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了下面的青石板路，空气里带着一股清新的寒意。
“太傅，你看，春天快要来了。”季景指着庭院角落里冒出的一点嫩芽，脸上满是笑意。
“嗯，春天快要来了。”沈烨点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心里满是温柔。他知道，他们的春天，也快要来了。
就在这时，墨衍快步走了过来，躬身道：“殿下，沈阁主，陛下请您们去御书房一趟。”
季景和沈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紧张。他们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们知道了。”季景点了点头，扶着沈烨，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御书房里，季峰同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看到季景和沈烨进来，他指了指下面的椅子：“坐吧。”
两人躬身行礼，在椅子上坐下。御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景儿，沈阁主，”季峰同率先开口，“那日东宫之事，多亏了沈阁主舍命相护。朕，多谢你。”
沈烨连忙起身，躬身道：“陛下客气了，护驾是臣的本分。”
“本分？”季峰同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沈阁主，你当初答应朕做景儿的太傅，是为了黄金千两、珠宝万两。可如今，你两次舍命救景儿，甚至不惜与前朝余党为敌，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本分’的范畴了吧？”
沈烨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季峰同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正要开口解释，季景却抢先说道：“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喜欢太傅，儿臣想和他在一起。无论父皇是否同意，儿臣都不会放弃。”
季峰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景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烨是朝鸢阁阁主，是江湖中人，而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父皇，儿臣不在乎！”季景站起身，语气坚定，“儿臣可以放弃太子之位，只要能和太傅在一起，儿臣什么都可以放弃！”
“放肆！”季峰同怒喝一声，一掌拍在龙椅上，“太子之位是国之根本，岂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沈烨，你给朕听着，立刻离开景儿，回你的朝鸢阁去，朕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会给你丰厚的赏赐。”
沈烨站起身，走到季景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陛下，臣不能离开殿下。臣对殿下的心，是真心实意的，并非为了钱财。若是陛下执意要分开我们，臣只能带着殿下离开。”
“你们敢！”季峰同的脸色更加阴沉，“沈烨，你不要以为朕不敢动你！朝鸢阁虽然势力庞大，可在朕的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父皇！”季景挡在沈烨面前，“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与太傅无关。若是父皇要怪罪，就怪罪儿臣吧。”
季峰同看着季景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与沈烨并肩而立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动容。他知道，季景自小身中绝情蛊，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可如今，他却愿意为了沈烨，放弃太子之位，甚至与自己为敌。这份感情，绝非虚假。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们让朕想一想。三日后，朕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说完，他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
季景和沈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们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惬意。季景看着沈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太傅，父皇没有立刻拒绝我们，这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沈烨点头，心里却依旧有些担忧：“陛下虽然没有立刻拒绝，可他心里，恐怕还是不愿意我们在一起。毕竟，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放弃。”季景握紧沈烨的手，眼神坚定，“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们。”
沈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他反握住季景的手，语气温柔：“好，我们一起等陛下的答复。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两人并肩走在皇宫的石板路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庭院里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可春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他们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很多困难和阻碍，可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一定能渡过所有的难关。
而御书房里，季峰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写着沈烨为了保护季景所做的一切——从祭天挡刀到锦鲤池查案，从对抗二皇子到舍命击退前朝余党。他知道，沈烨是真心对季景好，也知道，季景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会对别人如此上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春色，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决定。或许，是时候放下那些世俗的偏见，成全自己的儿子了。
三日后，季峰同再次召见了季景和沈烨。御书房里，季峰同的神色平静，看着他们说道：“景儿，沈阁主，朕想好了。朕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朕一个条件。”
季景和沈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父皇（陛下）请说！”
“景儿，你不能放弃太子之位。”季峰同说道，“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沈阁主，你必须放弃朝鸢阁的一切，留在皇宫里，做景儿的太傅，辅佐他治理国家。”
季景和沈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这个条件，对他们来说，并不算苛刻。
“儿臣答应父皇！”季景点头，语气坚定，“儿臣会好好履行太子的职责，不会让父皇失望。”
“臣也答应陛下！”沈烨躬身行礼，“臣会放弃朝鸢阁的一切，留在殿下身边，辅佐他治理国家，护他一生平安。”
季峰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好。朕会下旨，昭告天下，封沈烨为太子少傅，常驻东宫。朝鸢阁那边，朕会派人接管，保证阁中众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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