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凛冽的凉意,将东宫庭院里的枫叶染得通红。一片片枫叶从枝头飘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落在青石板上,铺成一条红色的小径。季景蹲在廊下,手里捧着一只刚绣完的香囊——淡青色的锦缎上,鸢尾花的花茎终于绣完,只是最后几针的线头有些凌乱,他正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
“殿下,沈阁主来了。”小全子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季景立刻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只香囊,转身望去,只见沈烨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肩上搭着一件素色披风,正缓步走来。他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倦意——毕竟前几日在山洞的厮杀,让他伤得不轻。
“太傅!”季景快步迎上去,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沈烨的肩膀上,那里如今裹着厚厚的纱布,虽然被常服遮住,却还是能看出些许隆起。“你的伤口……还疼吗?”他伸手,想要碰一碰,却又怕弄疼沈烨,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沈烨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隔着纱布,能感觉到少年指尖的温热。“早就不疼了,殿下这么关心,倒让我觉得这伤受得值。”他语气轻松,眼底却藏着一丝认真。
季景的脸颊瞬间泛红,连忙收回手,将身后的香囊递了过去,声音有些低:“这个……送给你。之前一直没绣完,现在终于绣好了。”香囊被他攥得有些发热,淡青色的锦缎上,鸢尾花的针脚虽不算精致,却透着满满的心意。
沈烨接过香囊,指尖抚过花瓣的纹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烫。他低头,将香囊系在自己的腰间,与之前季景送的那只并排挂着,恰好形成一对。“很好看,我很喜欢。”他抬头,看着季景泛红的耳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以后,我每天都带着。”
季景的头垂得更低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两人并肩走在廊下,脚下的枫叶被踩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傅,”季景忽然开口,“之前你说,要带我去朝鸢阁看枫叶,现在……还能去吗?”
沈烨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温柔:“当然能。只是,要等我伤口再好些,而且,得瞒着陛下,不能让他知道。”
季景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我会保密的!我还想看看花容姐姐,还有你说的那只雪白的猫。”
“好,都带你去看。”沈烨笑着答应,心里却悄悄盘算着——等处理完淑妃和前朝余党的后续事宜,就带季景去朝鸢阁,让他远离皇宫的纷争,好好放松几天。
接下来的几日,沈烨一边养伤,一边处理朝鸢阁的事务,偶尔也会去东宫陪季景读书、练剑。季景总是很懂事,从不主动提及朝堂上的事,只跟沈烨说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御花园里新开的菊花,比如小全子做的点心很好吃,比如自己又学了新的剑招。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烨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季景在庭院里练剑。少年穿着一身白色劲装,身姿挺拔,长剑在他手中挥舞,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只是动作间还带着几分生涩。沈烨看着他的身影,想起自己第一次教他练剑时的模样,那时的季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如今却已经能有模有样地挥舞长剑,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欣慰。
“殿下,剑招要稳,手腕别太用力。”沈烨开口提醒,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季景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太傅,我是不是练得还是不好?”
“已经很好了。”沈烨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剑,“来,我再教你一遍。”他握住季景的手,手把手地教他调整姿势,“出剑要快,收剑要稳,就像你绣香囊时,针脚要匀一样。”
季景跟着他的动作,慢慢挥舞着长剑,鼻尖能闻到沈烨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他心里格外安定。他偷偷转头,看着沈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殿下,走神了。”沈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季景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泛红,连忙专注地练剑,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沈烨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只是,他不敢戳破,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练完剑,两人坐在廊下休息,小全子端来两碗冰镇的绿豆沙。季景拿起一碗,递到沈烨面前:“太傅,快尝尝,这个很解暑。”
沈烨接过,喝了一口,清甜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很好喝,比西市‘福记’的还要好。”他真心夸赞道。
季景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我让小全子做的,我特意让他多加了些绿豆,少放了些糖。”
两人一边喝着绿豆沙,一边聊着天,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惬意。沈烨看着季景开心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没有皇宫的纷争,没有刺杀和阴谋,只有他和季景,还有朝鸢阁的众人,一起看枫叶,一起赏鸢尾,一起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是朝鸢阁阁主,季景是太子,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身份和责任,这样的日子,或许只能是奢望。
就在这时,花容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她神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显然是有要事禀报。沈烨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对季景点了点头:“殿下,我去去就回。”
季景点了点头,看着沈烨和花容走到廊柱后,低声交谈起来。他知道,一定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事,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怕沈烨又要去冒险,怕自己又要失去这份难得的平静。
沈烨接过花容递来的密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密信上写着,淑妃在长乐宫禁足期间,竟然偷偷服毒自尽了,临死前还留下一封遗书,说是被季景和沈烨逼迫,不得已才会勾结前朝余党,甚至还在遗书上血书“太子不仁,太傅不义”八个字。
“淑妃怎么会突然自尽?”沈烨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而且,这封遗书,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想要栽赃给殿下和我!”
花容点头,神色凝重:“花琼查到,淑妃自尽前,有个宫女去过长乐宫,那个宫女是二皇子以前的贴身侍女,现在不知所踪。想来,是有人想借淑妃的死,彻底扳倒殿下。”
沈烨握紧密信,指节泛白。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是二皇子的手笔——虽然二皇子被关在天牢,却还是能联络到外面的人,想要借淑妃的死,污蔑季景不仁不义,动摇他的太子之位。
“此事绝不能声张。”沈烨压低声音,“你立刻让花琼去追查那个宫女的下落,务必找到她,让她说出真相。另外,派人去天牢盯着二皇子,防止他再耍什么花招。”
“是。”花容点头,转身离开了。
沈烨站在廊柱后,看着手里的密信,心里满是担忧。他怕这封遗书会传到陛下耳中,怕陛下会因此误会季景,更怕季景会因为淑妃的死而自责——毕竟,淑妃是他的母妃,哪怕她做了再多错事,季景心里也一定会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转身回到季景身边。季景看着他凝重的脸色,心里的不安更甚:“太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烨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殿下,淑妃娘娘……在长乐宫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一封遗书,说是被你我逼迫,才会勾结前朝余党。”
季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绿豆沙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母妃她……她怎么会自尽?怎么会……”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瞬间泛红,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沈烨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伸手,轻轻抱住季景,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殿下,你别难过。淑妃的死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遗书也是伪造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季景靠在沈烨的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淑妃做了很多错事,甚至想要害他,可淑妃毕竟是他的母妃,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如今淑妃死了,他心里既难过,又愧疚,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迷茫。
“太傅,”季景的声音带着哽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若是我没有当太子,母妃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沈烨轻轻擦去他的眼泪,语气坚定,“是淑妃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是二皇子想要栽赃陷害,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更不必怀疑自己。”
季景抬起头,看着沈烨坚定的眼神,心里渐渐安定了些。他知道,沈烨一定会帮他查清楚真相,一定会保护他。“太傅,”他轻声说,“我相信你。”
沈烨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些疼。他握紧季景的手,语气认真:“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让那些陷害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日,沈烨一边安慰季景,一边派人追查那个宫女的下落。季景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看着庭院里的枫叶,眼神里满是迷茫和难过。沈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只能默默陪着他,用行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这日傍晚,花容终于带来了好消息——花琼找到了那个宫女,并且从她口中得知,淑妃的自尽是二皇子安排的,遗书也是二皇子让人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污蔑季景和沈烨,动摇季景的太子之位。
沈烨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带着宫女去了御书房,面见季峰同。季峰同看到宫女,又听了她的供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季云这个逆子!竟然连自己的母妃都不放过!”他怒声咆哮,一掌拍在龙椅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掉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沈烨连忙劝道,“如今真相大白,二皇子的阴谋已经败露,还请陛下明察,还殿下一个清白。”
季峰同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沈烨,语气带着一丝愧疚:“沈阁主,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景儿恐怕就要被这个逆子陷害了。”他顿了顿,又道,“二皇子罪大恶极,朕决定,将他废黜皇子身份,终身监禁在天牢,永世不得出来!”
沈烨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从御书房出来,沈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向东宫,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季景,让他不要再难过,不要再自责。
东宫的庭院里,枫叶还在飘落。季景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那只淡青色的香囊,眼神里满是落寞。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沈烨,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太傅,是不是有消息了?”
沈烨走到他身边,在他对面坐下,语气轻松:“殿下,真相大白了。淑妃的死是二皇子安排的,遗书也是伪造的,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决定将二皇子废黜身份,终身监禁在天牢。”
季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又暗了下去。他看着沈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母妃……真的是被二皇兄害死的吗?”
沈烨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忍:“是。二皇子为了自己的野心,连自己的母妃都不放过,他罪有应得。”
季景沉默了,他看着手里的香囊,心里五味杂陈。淑妃的死让他难过,可二皇子的阴谋败露,又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着沈烨,眼神里满是感激:“太傅,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烨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傻殿下,我答应过要护着你,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两人坐在廊下,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将枫叶染得更加通红。季景靠在沈烨的肩上,心里忽然觉得格外安定。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很多困难和危险,可只要有沈烨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
“太傅,”季景轻声说,“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我们去朝鸢阁看枫叶吧。”
沈烨低头,看着他的发顶,语气温柔:“好。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去。”
夕阳的余晖斜斜淌过朱红廊柱,给阶前的枫叶镀上一层暖金,飘落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像是不愿惊扰这份难得的静谧。沈烨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年,发丝被风拂起,蹭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凉的痒意。
心底那股早已滋生的情愫,像藤蔓般悄悄蔓延,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从祭天挡刀时的心悸,到锦鲤池查案时的牵挂,再到此刻并肩看枫叶的安宁,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身中绝情蛊的太子动了真心。